世界刚苏醒,古德白没有立刻睁开眼睛。
这个时间的庄园显得静悄悄,如果非要听的话,能听见管家起来的动静,他房间不太远,习惯起得很早,喝一杯酒后去锻炼。庄园的隔音效果只是一般,古德白能清晰听见房门打开跟管家沉重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这才将自己睡衣的袖子卷起来,胳膊被体重压得略有点发麻,肌肤上还留有针孔,注射时力道有点失控,周围形成小片淤青。
异变仍在血液里沸腾。
古德白平静地凝视着自己狰狞暴起的青色血管,难以言喻的力量正冲击着身体,花瓶里正饮水的花忽然不受控制地竭力盛开又瞬间枯萎,青绿色的枝条顷刻间变成象征死亡的枯褐,最后一点生机被焕发后,凋谢的花瓣落在桌上,残留下馥郁又腐烂的香气。
疼痛感这才稍稍缓和了些许。
“还没实验成功的药剂就敢往身上打,真不知道该说是心智不全,还是精神失常。”
古德白抚摸着手臂上的针孔,触碰到时仍能感觉到微微发刺的胀痛感,漫不经心地评价道。
进入另一个人的身体,得到另一个人的大脑没有听上去那么惊悚。
这种感觉更像是看了本有趣的书或一部精彩的电影,你对每个角色了若指掌,对每个剧情烂熟于心,不管乐不乐意,看到关键词就能从记忆里浮现出来前因后果。
古德白知道这位同名同姓的死者会叫余涯为“哑叔”,在他幼年时余涯还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因救过古老爷的命得以拥有新人生,他进入如同另一个世界般的上流社会,为了避免给古家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总是尽量避免开口。
骄纵的小少爷嬉笑着喊他“哑叔”,用谐音来讥笑余涯的不善言辞,溺爱的父母纠正不成,后来就成了习惯。
可这不是古德白的习惯,他也懒得去冒充另一个人。
就像他们俩重叠的名字一样,被长辈期许着德行洁白的人已经死去,而古德白单纯只是追赶起洋名风潮的父母无知下的一个笑料。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名字,所代表的含义却截然不同。
不过也不算全无好处,当人们在葬礼上念起他的名字,就是最后一场正式的分别,多省事。
古德白不是驻足不前的人,他没太留恋前尘往事,可惜躁动不安的从来都不止是异能,还有残留的情感跟挥之不去的记忆。于是他转头看向那两管针筒,死去的人留下活着的身体,还附送一份不受控制的超能力跟癫狂。
如果我也是异能者!我就能救下他!
古德白的父亲是在他眼前出的车祸,眼睁睁看着车子在眼前倾翻的痛楚还带着未散的血腥味在记忆里反反复复着流连不去。
古德白闭上眼睛,回忆是带着贴画的书,他毫无波动地想起两张惨淡且正在死亡的脸,父与子的面容在一瞬间重叠。
床头柜里静静躺着那两支本该躲在床底的空针筒,他到来时这具身体的主人还没彻底死去,角落里的全身镜倒映出对方濒死的丑态,与迅速死亡的花并没差多少,衣服被汗水湿透,浑身的热气全都从嘴巴里呼出,鼻腔勉强吸入冷意,带走身体的所有温度。
那张脸在镜子里看起来是石膏的灰白色,喉咙被翻涌上来的呕吐物堵住,眼睛翻白,骄傲的人死时却丑态尽出。
好在他死得很快,快到没意识到算半个孤魂野鬼的古德白在用他的双眼旁观,这大概是唯一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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