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道:“若是有人一掷千金要公子的命,在商言商,那就怪不得尊使了。”言罢款款转身,抱起棋盘行了几步,回过头冲他笑道:“公子下次可别看走眼了。”
桓玄呆愣,望着这时而羞怯时而又有些狡黠的女子背影,想到来追时本欲将她拿下严审,但不怎么,尽管她那单薄的脊背看起来是那么的弱不禁风,但眼角不时溢出的笑意却总令他心生寒意。
仿佛她不是一个惹人怜爱的小姑娘,而是披着人皮在夜路行走的幽魂。
想到这夜风忽然更凉了,桓玄打了个寒颤,竟忘记问相思父亲想要神月刺杀的到底是何人,后悔不及,只忙吩咐暗卫跟上相思,至少要先知道她落脚何处。
待安排好一切,桓玄方闷闷回到书房,却见奉直正在房内,身旁一小厮向桓温禀报着什么,桓玄先是看着奉直一脸愕然道:“这么夜了,奉统领有何事禀报?”
奉直躬身道:“回公子,属下一直在房里。”说着招手,只见书房四周尽埋伏刀斧甲兵一股脑的站了出来,将桓玄吓了一跳,愕然道:“父亲这是?”
桓温朝奉直摆了摆手,奉直代回道:“大司马命属下设计围杀神月,只可惜来的却不是她。早听说洬魂谷神月狡黠若狐,果然不错。”
桓玄恍然,神月定一早发觉房内有埋伏,所以才笑出声来,让相思代替,分明是躲在暗处嘲笑他们。若方才父亲真的下令动手,必讨不到好。朝堂诡谲,战场凶险,到底还可有所防备,这样一个神出鬼没,幻化无形的绝顶刺客,光是想到她随时可能出现在侧,就足令人汗毛直竖了。
桓玄想想,还是先下手为强,刚欲向父亲请命捉拿神月,却听桓温敲案道:“将楚铮留在江上,是谁的主意?”
桓玄心道果然来了,忙上前道:“是孩儿的主意。”
谁知桓温听他如此说,眉间的怒意却散了几分,指着那小厮道:”子道差人来向我请罪,说楚铮已安然回到行馆。他说是他的主意,不干你的事。”
桓玄道:“子道是孩儿的幕僚,他的主意,自然也是孩儿的决定。”
桓温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总算你将为父的话听了进去。”说着对奉直道:“你这就带兵去行馆,见到楚铮,告诉他公子楼船于江上遇袭,侥幸击退贼人,但夜深雾大跟丢了他们的踪迹,虽已分兵搜江,但心中忧急,特命你去行馆静候,以策万全。”
奉直点头,忙得令去了。
桓温方回头对那小厮道:“夷洲进贡了不少干果蜜饯,子道素来爱吃,你带回去给他。告诉他,他想的很周全,只是那楚铮勇猛过人,顾曦机变无双,非是好相与的,下次更要谨慎。”
小厮忙不迭应着,跪行退下。
待众人都退下,桓温方道:“你也鲁莽,方才那女子纵然不是神月,也是洬魂谷杀手,你怎好自己冒然跟上去?”
“是”,桓玄道:“孩儿已命人远远吊着她了,但依孩儿之见,神月该不会再同她见面。”
桓温道:“这神月我见过一次,她为人行事奇诡,想法与别不同,不能以常理忖度。今日她来,应是猜到我为何要请她到建康,蓄意想摸些好处。”说着见身旁幼子一脸疑惑,欲言又止,便道:“想问什么便问罢。”
桓玄理了理思绪,方道:“父亲既要杀刘翔,怎不早些动手,白便宜了慕容皝那老贼。”
桓温不答反问道:“你今日见过顾曦了?”
桓玄点头。
桓温道:“觉得他如何?”
桓玄愣了一瞬,想了想方答道:“濯如春柳,矫若林松,轩然韶举,非同凡人。”
桓温呵呵笑道:“这是为父评价谢安的言语。”
桓玄躬身道:“孩儿不知该怎样形容他,只好拾父亲牙慧了。”
桓温点头道:“他既来了建康,那刘翔不论是生是死,慕容皝这燕王都坐定了,为父又何必要给他先立一功,先声夺人?”
桓玄道:“父亲既然担心,孩儿有法子叫他回不去燕北就是。”
桓温摇了摇头:“国士无双,却最怕父子不谐。顾曦不同谢安,谢氏巴不得谢安出世,他却一味不理,埋头东山耕农度日;但顾氏却恰恰相反,为父在燕北的暗探回报,顾曦曾七次上表请求入朝,尚书令顾淮却一力反对,仿佛唯恐此子入世会惹出什么祸事来。我与顾淮打了这样久的交道,还未见过他怕过谁来,既然他这样怕自己的儿子,我又怎能不帮他一把?燕北内乱,于咱们北上只有好处。”
桓玄道:“那父亲何必要惹上洬魂谷?若要杀那刘翔,孩儿培养的死士就可办到。虽然洬魂谷的手段更为利落,但神月流风不同一般的杀手,如今建康城内传得沸沸扬扬,若是给王谢二族拿住些把柄,只怕又要在陛下面前饶舌,父亲也不好交代。”
桓温道:“你以为我杀刘翔只是为了泄朝堂之愤?”
桓玄道:“难道父亲另有打算?”
桓温深深一笑:“朝会结束,自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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