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耳根子总算清净的谭盛礼正打量着屋子,房屋是小秦氏去世前新建的,约莫料到自己走后父子几人会败光积蓄,故而花钱新建了几间青砖黑瓦房,谭辰清喜新厌旧,有新房住就把旁边的旧宅卖了,好好的两进两出的宅院,被他拆成了普通农家小院,谭辰清住正房,子女住东厢房,西厢房是灶房,杂物间和茅厕。
他住的屋子陈设简单,靠墙安置了个衣柜,临窗是书桌,屋子正中有张圆桌。
是谭辰清自己布置的,而秦氏与小秦氏带过来的嫁妆,他嫌晦气,能卖的卖了,不能卖的送给了两个女儿。
两任妻子嫁过来任劳任怨,没有功劳有苦劳,嫁妆竟被谭辰清卖的卖,送人的送人,他谭家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竟生出这样的不孝子孙来啊,谭盛礼攥紧拳头,火气蹭蹭蹭的往外冒。
“父亲啊,儿子不孝啊”突然,屋外又响起了熟悉的鬼哭狼嚎声,谭盛礼火冒三丈,谭家家业被败得连渣子都不剩,仅有的两百多亩田地还是靠谭辰清姑姑的彩礼置办的。
怒从中来,他抄起圆桌边的凳子就冲了出去,几十年过去,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仁孝宽厚谦逊克己的大学士了,他被不争气的子孙磋磨成了市井泼妇。
没错,他此刻只想骂人,只想打人。
端着汤碗跪在房门外哭得伤心的谭振兴万万没想到等待自己的会是顿毒打,谭辰清像中了邪,边打边骂,“老子打死你这个不孝子孙,祖宗们辛苦几代攒下的家业被你们毁了啊,哭哭哭,就知道哭,哭能把祖宗家业哭回来吗?哭能哭出个进士举人吗?”
汤碗碎了,谭振兴双手抱着脑袋,不躲不闪,任由谭盛礼打,只是那哭声要比方才更凄厉悲恸就是了。
谭辰清不怎么发火,但真发起火来没人敢上前帮忙,谭家其余人通通被谭振兴的哭声吸引过来,在祠堂跪了几日的谭振学也在其中,见父亲发了狠的揍大哥,他双腿发软,噗通声跪倒在地,苍白的脸气血全无,“父亲,是儿子不中用,你要打就打我啊。”
从小父亲就对他寄予厚望,时常鼓励他用功读书,光耀门楣,谭家祖宗曾出过帝师,在京城何等风光,要他重拾谭家昔日的辉煌,他日日埋头苦读,却不想屡屡卡在院试上,是他不争气,都是他不争气啊。
打谭辰清落水,谭振学就把这件事归咎于自己没有考中的原因,为此在祠堂跪了好几日,祈求祖宗原谅。
这会儿身子撑不住了,说完那两句话,咚的声栽了下去。
谭盛礼想说谁都别跑,谭家落败不是一两个人造成的,所有人都有份,他挨个挨个收拾。
没来得及呢,就看谭振学脸色煞白的晕了过去,他脸色微变,丢了散架的凳子,骂地上哀嚎连连的谭振兴,“还不赶紧叫大夫?”
谭振兴不敢耽误,爬起身就朝外边跑,跪久了膝盖发麻差点摔倒,胳膊后背胸膛哪儿都疼,他父亲是真狠,下手没留半点情面,祖宗家业早被祖父他们那辈就败光了,和他们有啥关系啊,他顶多生不出儿子而已。
生不出儿子也不是他的错啊,是汪氏,冤有头债有主,父亲打他干什么啊。
祠堂阴冷潮湿,谭振业落榜愧对祖宗,几日不曾进过水,几乎是饿晕过去的,得知这个结果,谭盛礼憋着股火不上不下,闷在心里难受。
谭家没落至此已是事实,子孙后代从没忘记过祖宗勤奋苦读走科举的教诲也是事实,他记得谭振学几岁时,经常来祠堂跪拜,诵读他新学的文章,看得出来,比起谭辰清的惺惺作态,他是真喜欢读书,读书时眼里流转的光芒骗不了人。
奈何就是过不了院试。
十岁就通过县试府试成为童生的他,六年过去,仍止步于院试。
对这个后人,谭盛礼真的不忍心苛责他。
进了食,谭振学脸上渐渐有了光泽,他揪着被子,试图爬起来,谭盛礼按住他,“躺着吧。”
“父亲”谭振学眼泪夺眶而出,“儿子不孝,又落榜了呜呜呜”
开始了又开始了,说不上两句话就开始哭,谭盛礼掏出手绢递过去,闷声道,“你还年轻,下次再考就是了。”
科举并非想的容易,多少人考到老都还是个童生啊。
他不安慰还好,听了他的话,谭振学哭得愈发伤心,“父亲,是儿子没用,愧对你的教诲。”
说着说着,眼泪如决堤的洪水泛滥开来,一发不可收拾。
谭盛礼:“”
说女儿是水做的,谭家男儿何尝不是,随便哭两嗓子就有水漫金山的趋势,谭盛礼额头突突直跳,“别哭了,哭也挽回不了局面,好好养着,身体好点了把你的试卷默下来我看看。”
他也纳闷谭振学为何考不上,从平时功课情况来看,考秀才是没问题的。
开文六更,作者君就是这么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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