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了是上房,客栈内的环境尚好。
房内一应物品齐全,一展屏风相隔,细看屏风里侧竟放着一方半人高的澡桶。
圆顶红漆木床置放在靠墙里侧,长长的纱帐垂下,被褥叠的方方正正。
屋内正中,摆放一张八仙桌,桌上青瓷茶具,妥帖的放置其上。
一阵风从敞开的窗柩处吹来,柳长宁隆起的细眉松开,身体感到一丝凉意,好受了不少。
她撩开额前汗湿的发丝,搀扶着身边之人,缓步走至床边。
原本打算好人做到底,将他安置于床侧。
却没想到一直一言未发的人,突然动了,一巴掌拍开她下移的手。
柳长宁一脸懵逼,抬眸看来。
便见他低头,黑眸复杂的盯着身前的木床,两片棱唇抿成一条直线,见她直视,恼羞成怒道:“登徒女,原以为你心善待我……没想到你将我带至此处……孤女寡男,乘虚而入。”
柳长宁方才松下的眉目复又隆了起来,她烦躁的眯起了眼。
本打算日行一善,却低估了行善对象,难搞的程度。
她觑了眼他腹部的伤口,眸色渐深。
一个喜好攀附权贵的普通绿茶哥儿,竟然当街身受剑伤。
伤口鲜血不止,以他往日表现出来的轻佻,身受重伤之时,遇见刘旺财那等色女,最应该的表现是使劲浑身解数,诱得那胖女扶他去医治。
事实是,巷口之内,他眼中除了冰冷,全是厌恶。
便宜夫郎嫌贫爱富,瞧不上原主尚且还能理解,可为何会厌恶穿金戴银,一眼看来便是地主家小姐的刘旺财?
只有一种解释:他在装。之前表现的浪,荡或许全是伪装。
活了三世,倘若方才巷子内便宜夫郎的表现,结合这几日与他相处的细节,还没有发现端倪的话,柳长宁也便白活了这些年。
她五指并拢,十指勾缠着小指指尖,摩挲了会儿。
当初魏三拿来的那本女尊小说,她只粗略翻看了前三分之一。如今看来,小说的剧情,包括原主的记忆不能全信。便宜夫郎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倘若他只是一位普通的潘金莲式男子,休离便是。一开始她便是如此打算,哪里知道休不掉,反而似乎还将招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想及此,柳长宁紧皱的眉头恨不能夹死苍蝇。
姑且不提此人谜一样的行踪,单凭此时这人阴晴不定,捉摸不透的脾气,也够她吃上一壶。
方才她是傻了才上前,要把这日行一善的计划用在他身上。
柳长宁是个活了三世的老怪物,第一世,被雷劫劈碎那日,渡劫问心之时,天道问她:“何为道。”
她答:“无情便是道。”
而后招来三九玄雷,劈成黑灰。
为了抵挡雷劫,她压制修为花了五百年时间准备,原以为那次会万无一失,却在问心之时,招来渡劫期老祖最惧怕的三九玄雷。
任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因何会失败,因了一句“无情便是道”,生生招来天谴。
可笑她原本就修习的无情道,又有何错?
后来经历第二世,在现代凡人界,经历了人情冷暖世事休。凡间七情六欲,人心七窍,皆一一目睹,她便也恍然明白,自己当初飞灰湮灭的原因。大道三千,无情亦有情,杀人越货、冷血无情、草菅人命之人,如何能得道飞升?
人这辈子,嫉恶如仇并不是大恶,心存一丝善意,才能真善。
因了那日灵魂被劈,钻心蚀骨的疼痛,她在第二世醒悟过来后,给自己设定了两分做人的底线。
是以方才巷口之时,原本能甩袖离开,她依旧站了出来,不为旁的原因,只为无愧于心。
只可惜便宜夫郎,不领情也就罢,时刻将她纳入思想龌龊之辈。别说她对男子没有丝毫兴趣,即使有兴趣,也断不可能是他。
前几日他刻意引诱娇娇滴滴的声音,矫揉造作的模样,令人恶寒。
想及那日场景,柳长宁抖了抖身上突然冒出的鸡皮疙瘩。
再抬头时,脸上不耐之色尽显,她嗤笑道:“嗯?你这种配不上我。”
“你!!!”裴元绍五指微微蜷曲,手心的汗水湿热又黏腻。
他以为她将他带至此地,想要趁机意图不轨,哪里知道眼前之人不为所动,嘲讽的话尤为难听。眼中轻蔑真情流露,不似丝毫作假。
他原应是要谢天谢地,她对他没了那等子污秽的思想。
可是此刻心中的怒火汹涌而至,胸腔溢满说不清的苦涩。
她凭什么看不上他?
金凤朝长帝卿裴元绍,当年鲜衣怒马,素手撑下一整个朝堂。金陵城游街,但凡长帝卿的马车经过,街道上泰半的女子,俱是伸长脖子,只为看上他一眼。
即使后来他名声尽毁,女人在他面前也合不拢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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