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何子京病了,一大早上课的时候一直咳,直到午膳的时候孤峮发现他的体温很高,去叫了书院的郎中过来。
“我去开几副药,你们拿到厨房那里熬了喂给他喝。”郎中把了脉之后说道。
冯祈以为何子京是因为昨日的事所以今日生病了,他心里过意不去,走到何子京面前道歉。
何子京却冷笑一声:“我的事与你无关,别在这假惺惺。”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何子京给他难堪,冯祈本想说他几句的,但看在他生病的份上没有和他计较。
葛栩之和桑律将冯祈拉走了,桑律:“他生病了难受,别放在心上。”
冯祈一团火憋在胸口不上不下,淡道:“我出去走走。”
孤峮去郎中那里拿了药,再绕到去书院厨房。
书院的厨房里此刻只有一个厨子在切菜,那厨子是个新来的,孤峮见过两次,个子很高人很壮,听说和箭馆的洛先生是旧识。
厨子放下手中的菜刀,说:“熬药要十文钱。”
孤峮一听愣住了,在钱袋里数了十文钱出来,有些心疼,不太想花,便对厨子道:“我来熬药,您把炉子和药罐借给我行吗?”
厨子看了他一眼,微有些不耐烦道:“那你进去用吧,东西就在里面,不过你快一点一会儿就要做晚膳了。”
孤峮点头,可是叫他如何快,郎中说了一包药至少得熬半个时辰。
厨子见他动作麻利,也没再说他,倒是说起了别的:“你这肤色是天生的吗?”
孤峮正把药弄好,盖上药罐的盖子,抬起头才知厨子是在和他说话。
他皱起眉,摇摇头:“不知道。”
他自小时候起就不喜欢别人说他的肤色和发色。
这个厨子倒像是来了劲似的走过来,一手捻起他的一缕银发,仔细看了一下:“我怎么觉得这颜色这么古怪。”
厨子又看了一眼他的肤色,“而且你这肤色吧,黑的不均匀,我见过从木骨都束来的奴隶,他们的黑肤也不像你这样,他们黑的很均匀,全身上下只有手掌颜色淡一点,黑的油光滑亮的,看着很健康。”
木骨都束!
想不到在开封他还能听到这个名字,曾经积谷村的村民就说他的娘是和曾经留宿在村中的木骨都束的男人有露水情缘,于是怀了他……时隔这么久听到这四个字,孤峮仍然无法平息胸中累积的怒火。
厨子松开手中孤峮的发丝,又说道:“而且木骨都束的人都是黑头发没有银发,而且你的容貌也不像是他们的族人,他们小眼睛塌鼻子,哪有你这么俊美的,据我走南闯北的经验来看……你这倒像是药物所致……”
厨子只是随口说说,却没想到孤峮竟然惊讶的呆在原地了。
药物所致!
“真的是药物所致吗……?”孤峮胸腔起伏,竟然在情急之下捏住厨子的手臂陡然开口问道。
厨子见他皱着眉,目光凶狠,连忙摆手道:“我也只是猜测,你这么认真做什么?我又不是郎中。”
孤峮在一瞬间意识到自己情绪过激,忙松开厨子。
厨子冷哼一声,走出去了。
不知怎么,孤峮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失落。
若真是药物所致该有多好,可是这么多年,他的身体无病无痛和正常孩子一般长高长壮,若是药物所致他早死掉了。
他真的只是,不想背负一个如此不堪的出生……他不是,他的娘也不是那样的人。
儿时,每当他问起娘那个木骨都束男人的时候,他的娘脸上总带着一种若即若离的笑,他为此愤怒过,他甚至想问她,他和大哥究竟是不是爹的孩子!
关于他的黑肤银发,他真的知之甚少,连猜也猜不到,这个问题一直困扰了他无数年,将来也会困扰着他吧。
孤峮失神的想了很久,再回过神来时,药罐子里的汤药已煮的沸腾了,他惊醒过来,忙去倒药。
…
何子京喝了几日的药,在房里躺了两日,也好的差不多了。
等他再去黄字小班上课的时候,看到先生那张国色天香的脸,总会失神……他的脑海里萦绕的是那个雨夜,杭二郎的那句话……“太傅的死”。
那句话里复杂的情绪,告诉他……太傅的死可能有问题。
正因为猜到了,才会感到不安。
问题是,先生知道吗?
他抬起一双漂亮的眼睛,看向先生。
看到先生清贵冷傲中带着一丝平静的脸……何子京突然觉得,先生不知道也没什么不好。
他一介布衣,如何与那狼子野心的朝野作斗争,先生还是安心享受他的安宁吧……
何子京闭上眼,胸口的情绪有些复杂。
“接下来你们自己温习,如有不懂可以交流也可以过来问我。”杨稹合上书本,坐在椅子上打起盹来。
这人啊,一到快进入冬季的时候,就特别困,眼睛都睁不开……
温习了没一炷香,崽子们就闹腾起来了。
“辩论,大家玩不玩?”桑律撑着下巴说。
何子京:“哼,要玩自己玩去吧,小爷我不奉陪。”
桑律笑道:“那次的事虽然他们不对,但都道过歉了,子京你大人有大量原谅他们嘛,而且我们八个人的小班是一个整体,若是玩分离就没意思了,一次不成功我们再试一次嘛,你若不想辩,作评判也行啊。”
杨稹暗地里就找过桑律让他活跃气氛,试着将几个崽子的心凝聚起来,消除崽子们心中的郁结与隔阂。
虽然上次杨稹找桑律,主要是为了说他上课吃东西一事……
江陵是参与活动最积极的,自然是站在桑律这边的,很快柳瑜也加入进来。
一直没说话的司简衷也加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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