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寒冬,大雪纷飞。
林州城东三十里外,一座落破道观半浸在积雪中。
风雪中,走来一名抱着女娃的壮汉。
那汉子身高八尺有余,浑身肌肉鼓胀,背后背着根长条布包,肤色黑红,一脸络腮大胡,眉眼上有许多细小伤痕,目光犀利,看起来凶狠可怖。
汉子粗壮的右臂单手挽抱着一名女童,女童五六岁模样,长得却是瓷白可人,一双大眼睛在披风的遮盖下依然忽闪个不停。
“爹,我冷……”
女娃尽量地将自己贴紧壮汉的胸口,壮汉用另一只手给她紧了紧遮风斗篷,皱着眉头看了看四周。
“格老子的,这雪来得恁地快,早上明明米粒大点儿的颗粒,这会儿却是鹅毛都比不上的大小。
真个见了鬼了。格老子的,这鸟风,再吹下去,莫不是要把我家囡囡脸蛋儿吹裂!
不走了不走了!囡囡,咱们先去前边儿那破道观歇息歇息,等风雪小了再上路。”
壮汉抹了把脸上的雪水,骂骂咧咧。
“嗯……”
女童点了点头,只是抱着壮汉发抖。
壮汉脚下发力,健步如飞,片刻功夫就已经来到了道观正门前。只不过那门却是半扇破门,在寒风中吱呀摇摆。
壮汉啧了啧舌,也不犹豫,直接闯进观中。
进得道观正堂,内设却是简单,除了一口腐绣的铜鼎,一座不知名道祖的破烂泥塑,连摆放器具的桌椅都没有。
不过该有的东西虽然没有,不该有的东西却是满地都是。
“爹……这些人,怎么都躺在这里不动?”
女童指着满地的尸体,细声颤音地问道。
“他们啊,应该都是冻死饿死的乞丐,听说前两天林州城来了大人物,为了净眼,就把他们从城里赶出来了。
格老子的,躲个雪都碰到一地晦气。囡囡乖,在这里等着,爹爹去找点柴火生把火。”
壮汉见大堂虽然破败,但是仍能遮住大半的风雪,便将女童好生放在一块烂了一半的蒲团上,打算去找一些可以生火的材料。
“爹……这些都是死人,我怕……”
“怕什么?囡囡,死人没什么好怕的,既不会动又不会害人,就是摊在地上的一块肉,乖,爹爹先把火升起来,有了火,自然就会暖和许多。”
看到女童神情依然恐惧畏缩,壮汉宽慰了两句,并没有介意,毕竟正如他所说,死人又不会害人,还是早些把火生起来才是。
壮汉绕着正堂转了一圈,结果并没有发现木材布帘,想是早就被躲到道观中的乞丐们拿去生火了。心下正烦躁间,突然听到女儿一声大喊。
“爹!你快来!这个死人会……会动!”
壮汉三步并作两步,“噌噌”窜了回去,顺着女儿小手指的方向,他瞅见一个年约七八岁的少年,全身冻疮,却瞪着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救……我……”
和死人只差眼中一丝灵光的少年,也不知是从哪得来的力气,硬是从嘴里憋出了一句求救。
壮汉朝着少年处瞥了一眼,却并没有去理会,只是四处看了看,然后把目光放在了一地的死尸身上。
“哼,格老子的,这些死人左右也是要开春后烂在这里,身上这些破布虽然粗旧不堪,但是用来生火却是正好。”
想到这里壮汉也不犹豫,伸出手就开始扒地上死人的衣服。
连扒几具,揉成一团,掏出点火的伙什,熟练地升起火堆。
这还不算完,将盯着那还没断气的少年猛看的女童抱到火堆旁取暖后,壮汉又接连扒了数件死人衣服,当做备用燃料,堆在一旁。
”救……我……“
刚忙完,壮汉耳中却又是听到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呼。这次他心中一惊,知道那少年求生欲望惊人,心中却是生出了一丝犹豫。
这鬼天气,除了像他和女儿这般有身世之人,其余还有谁会苦苦赶路?又能有几人会走进这间破道观?
难不成这没断气的小子命不该绝?
”格老子的,老子就再等等看,你小子要是能再喊一声救命,老子救你一救也没什么不行。“
壮汉心中做下决定,抱着女童坐在火旁等了片刻,却再没有听到声响。
打眼看去,发现那少年竟还没有死,只是半睁着无神的双眼,盯着这边,不过大概再过片刻也就没救了。
看着少年临死前都死死不放的眼神,壮汉心中一动。
”格老子的!老子突逢大难,死了婆娘,丢了归所,家破人亡,最恨的便是时运二字。
可笑现在连想救个人都要等等看天命如何,我呸!老子想救就救,贼老天,你想让他死,我便偏要让他活!“
壮汉的心思还没想完,怀中女童的声音又响起:
”爹……你看,那人快死了,咱不救他吗?“
”……救!怎么不救!“
壮汉一拍大腿,把女儿抱出怀中,起身走到少年身前,也不管那么许多,直接拽着衣领将少年拎了起来。
那少年看起来虽是七八岁模样,但是枯瘦如柴,拎在手里如若无物,壮汉拎着他走到火前,本想随手扔下,但是想了想,还是好生将他摆在衣堆旁边靠着坐好。
又从怀里掏出水袋,将背后布包解开,从里面掏出一把黑光闪闪的长刀,隔着刀片将水袋中的水在火上温热了,直接对着少年灌了两口。
想了想,他又随手从布包里掏出口小铁锅,倒了半锅水,又掏出几块肉干扔进锅里,端在火上煮。
不消片刻,水开肉化,壮汉先用小碗盛上一碗肉汤,递给女儿让她小口抿着,又随手从地上捞起一只乞丐讨饭用的破碗,倒了小半碗肉汤进去,对着少年灌了下去。
剩下的肉汤,他便将锅放雪上冷却了,直接就着铁锅喝了个一干二净。
”好了,该做的都做了,老子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剩下的就看你小子命够不够硬了。“
……
”老子的命可真够硬的啊……这都没死!“
这是荀真醒来后的第一个念头。
不过很快他便没有其他念头了,方才临危的时候连意识都保持不住,倒是没有多大感觉,现在被人救起,坐在火边一烤,缓过劲来,一阵又痛又麻又痒的感觉从全身传来,直钻脑髓。
“嗯唔呃呃……”
这刺激的感觉让从小就没受过皮肉之苦的荀真简直就想死了算了。坐在地上无力地呻吟着。同时嘴、喉咙和胃也像是刚被火烧过一样剧痛。
那救起荀真的壮汉听到荀真的呻吟,起身来到他面前,瞪大了铜铃一样的眼球盯着荀真问:
“小子!是不是死不了了?想不想活命?想的话就跟着老子一起走。”
不过荀真此时难受的直想满地打滚,哪有功夫回答壮汉,壮汉看荀真着实痛苦,皱着眉头自顾自地说:
“格老子的,哼哼唧唧的,不说话我就当你愿意了。等下雪停了老子就带你走。”
说完壮汉再不管荀真,重新又抱起女儿,坐在火堆旁闭目养起了神。
道观外的暴雪下了一整个下午,狂风又吹满了一整个晚上。
待到第二天早上,天却已经是转了晴,阳光明媚,似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期间荀真在浑身伤痛外加虚弱无力的折磨下浑浑噩噩,半夜又被壮汉给灌了碗肉汤。虽然看起来还是凄惨不堪,命却是大概保住了。
见外面已是艳阳高照,壮汉二话不说,收起家伙,将东西重新裹进长条布包,背在背上。右手一弯,挽起了还在熟睡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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