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晚上邢妻和邢忠夫妇在屋里怎么说,邢家如今到底是依附着林家,就连屋里伺候的丫头婆子都是林家的人,因此,这些话自然是先被上报到了林家大管家王诚的耳朵里,然后由王诚择其一二报于林如海知道。
林如海听说之后,就道:“虽然邢家阴盛阳衰,人丁不盛,可是这一家子齐心协力,不也挺好的吗?”
在林如海看来,女人主张大并不是过错,只要不走歪路,女人主张大些,反而是好事。毕竟男人的精力有限,顾得了外面就顾不得家里,因此家里需要女人撑起来。
王诚以为触动了林如海的心事,不敢多言。
林如海却没多想,而是从自己的老书箱里面寻出自己当年的旧书旧笔记,仔细地检查了一番,交给王诚。
林如海道:“既然那丫头想借,那就借。那边的笔墨也别短了。另外,支会她一声,就说,帐房里预备了银子,两百两以下随她支取,方便她置办东西。”
王诚立刻明白,应了。
邢岫烟得到消息之后,笑道:“不愧是林大人,果然考虑得周详。我正在为这事儿头疼呢。我大姑姑嫁到了那府里,这次进京不去那府里拜望可不行。可若是两手空空地过去或者礼物不体面,怕是被人笑话。林大人的安排,真真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又掐着手指算了算,对丁香道:“请问府上可有能糊礼盒的纸张?”
丁香笑道:“自然是有的。”
邢岫烟就道:“既然如此,那就又能省下一笔了。”然后掐着指头,数道:“她们家如今现有三位姑娘,年纪还不大,另有你们家姑娘,一共四位,少奶奶两位。听说她们家老太太最是喜欢年轻女孩子,因此还有两位亲戚家的女孩儿在她们家住。所以,干脆多预备两份,免得失了礼数。我到底是个小女孩儿,也没有什么东西拿得出手的。好在扬州的绒花天下有名,还进贡宫里呢!这东西就图一个时新花样,也不废什么。索性买上三打,宁可有富余的,也免得不够分。
“然后是金陵的绛纹石,若是由府上援手,想来不费几两银子就能买上一大车。这东西在金陵城里不算什么,可是到别处却是个稀罕物件儿。马上就要过年了,正是供奉水仙的时节。一把绛纹石,配上民窑细瓷,种上水仙,也是个摆件。不不不,不好,民窑细瓷反而落了下成。他们府里什么好东西没有?还不如干脆用了黑陶,更有意境!林家姐姐和他们家的三位姑娘,每人再加一盆水仙,也就差不多了。
“然后是他们家的哥儿。他们家的老太太最疼的就是养在跟前的那个孙子,可是我毕竟是大姑姑这边的亲戚,给了那位少爷,就不能不给我姑姑跟前的那个表兄弟。可是这两个都给了,那老太太另外那个孙子还有曾孙就不能不给。可巧,之前我抄了许多四书,如今身边还有几册,倒还够数。就是在路上的这些日子,还要费些神,把注释都抄上去。”
计较定了,这才让丁香转告大管家王诚。
林家人手多,很快就帮忙置办齐了。那些绒花、黑陶、绛纹石,拢共不过二三十两银子。
当然,如果没有邢岫烟抄写的这些四书,去外头买的话,寻常的二两银子一本一套起码十两,而且还是最便宜的手抄本。如果是精刻官刻本,一本没有十几两根本下不来。这样一算,这书本就省了百余两银子。
也许是老天都在帮忙,今年的冬天来得比往年早,也比往年更冷一些。
邢家动身往扬州来的时候,苏州那边都霜降了,等林如海跟继任的扬州巡盐御史交割明白,江南就开始下雪,而北面更是天寒地冻一片冰天雪地。官船不得不在山东境内耽搁了小半个月。等到通州的时候,邢岫烟已经把四套四书都预备好了。
邢岫烟忙着抄写的时候,她的父母跟林如海一样都急得不得了。毕竟这两艘官船上还有红薯秧子呢,若是冻坏了,岂不是又要耽误明年的事儿?虽然林家舍得炭火,在船舱里面安置了好几个火盆,可是邢忠还是愁眉深锁。
当然,这些事情跟邢岫烟并不相干。因为女眷都在后头的官船上。
跟邢岫烟有关的就是,她跟着父母家人一起在林家安顿了下来,然后林家的奴仆去通知贾家。贾家立刻给林如海下了帖子,可惜红薯事关重大,皇帝直接就把林如海留在了宫里,连同那一箱箱的红薯也被拉去了皇家苑囿。
贾母打发人上门请了几回都没有请到人。
贾家当然也知道了邢家跟林家同行的事儿,可是没人把邢家当成一回事儿。
在贾家人,包括贾母的眼里,邢夫人的娘家就是破落户,就是邢夫人之父曾经做过官,如今也败落了,连乡下土财主都不是,只是寻常的农户,还是贫农。
贾母虽然不会把轻慢放在面上,可下面的丫头仆妇们捧高踩低的很多,要知道,贾家的奴才们,好比赖嬷嬷赵嬷嬷之流,家里都是大财主呢。
更别说王夫人王熙凤和薛姨妈等人了。
许多人根本就没有把邢忠夫妇还有邢岫烟放在眼里。就连邢夫人自己也纠结,一面是对弟弟妹妹们的想念,一面是担心弟弟妹妹是进京来打秋风的,会让人更加瞧不起。
邢夫人的态度明明白白地写在了她的脸上。
这也是邢岫烟第一次见到这位大姑姑。
看着也就三十出头的模样,五官生得很不错,偏偏衣裳十分老气,连带着脸上也多是郁气。三十岁到四十岁本来应该是一个女人最有味道的时候,可是在邢夫人的脸上,却看不到内心的富足和强大,只有不如意。
也是,没有丈夫的关怀,继子继女和便宜儿媳妇都不把她当一回事儿,她还能有什么?除了那些养老钱,她还能指望什么。
跟着父母和两位姑母向大姑姑行礼问好,邢岫烟乘机偷偷地打量邢夫人,却跟邢夫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在贾家的太太奶奶们里面,邢夫人最不得脸,因此也最要脸面。她嫁进贾家久了,自然也带上了贾家的坏毛病,跟弟弟妹妹们久别重逢,第一眼看的,就是弟弟妹妹的衣着打扮。
看到弟弟妹妹的衣裳不算名贵却也是杂绸的,邢夫人心中就纠结。
对于普通的农户人家来说,杂绸已经是很体面的见客的衣裳了。可是落在贾家人的眼里,杂绸是什么,他们家的丫头哪个不是插金戴银遍体绫罗?
杂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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