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月实在无法压抑这股锥心刺骨的感觉,从屋顶一跃而下,三步并两步,不顾火中取栗的危险,迅速从火堆里夺出长笛,嘴中犹自怜惜道:“多好的一把笛子,烧了多可惜啊。”
她怜惜地用衣袖仔细擦拭了一番,一管紫竹通体光滑,涂上的清漆在一片清辉下莹洁素雅,笛身上镌刻的“流光”二字熠熠生光。
黑衣人清俊的眉目浮现出一层灰色,眸子深沉,思忖道:旧宅明明设了结界,这从天而落的鬼丫头是怎么闯进来的。难道是自己哀思过甚,丧失警惕,所以对她藏匿在自己的身旁无丝毫觉察?
他死死盯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夜色和帷帽将独孤月的真容掩藏得严严实实。
“即便如此,旧宅生人勿近,她也该死!”他心思一动,两道森寒的眸光从黑袍里透出,落在独孤月的脸上,手心里黑火涌动。
没料到独孤月朱唇轻启,双目低垂,十指起伏,一声清脆的笛音划破天际,曲调惆怅,哀婉绵长,和着悠悠飘飞的梨花,漫天扬起细碎的忧愁。那曲子流出的思念与挣扎,竟然与他隐藏的情愫极为贴合。
一曲终了,独孤月抬眸,黑衣人额前的碎发堪堪遮掩着苍白精瘦的身体,脸上覆盖着一张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幽暗深邃的眼睛,眸光阴冷,打在身上,犹如置身于秋日的寒霜里。
“你能吹响它?”黑衣人深邃的眸光紧紧锁着她,口中蹦出五个字来。
“嗯,我幼时便习得笛箫,技法纯熟,得心应手。今日我见你置火烧烤,于心不忍。适才我怕它遇火损坏,特意吹奏一曲。好在我抢救及时,无甚大碍。公子,能吹出如此天籁之音的笛子这般丢弃,实在太可惜了,请您收藏,切勿再次遗弃。”
独孤月将笛子递了过去,黑衣人没有任何举动,只是眸光带着审视的意味。她赶紧解释道:“我无意冒犯,只是迷路了,想借宿一宿,进来时并无一人。请问你是屋子的主人吗?”
他泠然地摇摇头。
“那你是谁?”独孤月歪歪脑袋,“难道不是和我一样迷路地人。”
“路人?”他细长的眼眉缓缓转开,落在前方的一片绯红处,眼中失去焦距,恍惚道:“不是路人,是归人。”
“归人。”简单的回答却触碰到独孤月内心某块柔软的地方,不禁泛起怜惜之情。
黑衣人一直低眉敛目,却因为她的连番提问态度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他语声微顿,然后便又正色说道:“你不必知道我的来历,于你无益。况且世人一旦知晓我的身份,就会畏惧我。”
“畏可敬之人,恶可恶之人。师傅说,君子一身浩然正气,断不会惧怕奸邪。我见你情深义重,绝非是那无情无义的小人。”
“哦,是吗。”他摸摸自己的面具,嘴角轻勾,双眸神光隐显,笑容清远幽深,“你可知道这面具下隐藏的是一个怎样丑陋的面孔?”
“难不成他也毁容了?”独孤月喉头一动,嘴唇翕动,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和自己境遇如此相同,正是人生低谷时,为了证明事实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糟糕,于是乎热血一涌,她嘴唇一抿,咬了咬牙,挑起帷帽,在月光的映照下,脸上红肿不堪,瘢痕没有半点消退的迹象。
黑衣人讶然不已,敛起笑容,脸色暗沉。
独孤月还硬挤出个绚烂笑容,宽慰道:“你不必自卑和哀伤,彧公子曾经劝诫我,人不可以貌相,凡是多做善行,莫问前程。”
黑衣人目不转睛地看着独孤月,那双乌黑发亮的瞳仁好比一潭清泉,透着纤尘不染的明净,微微翘起的红唇如海棠花般红艳动人,嘴角不由得弯了起来,玩味的笑意更浓,心中念道:“有趣,好一个答非所问!今日不虚此行,遇上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女子,有趣,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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