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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金銮坐在岳贵妃怀里,小手一抬,给周太医来了道催命符,“太医且慢。”

周太医哆嗦着回过头,“郡主有何吩咐?”

岳金銮道:“我还想请太医帮忙医治一个人。”

周太医惊讶,“是谁?”

从前只听过宝宁郡主害人,还没听过她救人。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岳金銮指指门外,腕上的玉镯相击,轻泠好听,“就是门外跪着那位三殿下,他的屁股可能伤着了。”

她说的淡然。

稍一顿,仰头朝着岳贵妃道:“我踢的。”

岳贵妃好看的面容先是一沉,再是一白。

紧接着,忍无可忍地捂住了岳金銮的嘴巴,“阿柿,够了——”

周太医深深埋下头,身子抖得像风中落叶。

“臣什么都没听见……”

殿下被人踢了屁股,好大胆子。

要是被宝宁郡主踢的……那没事儿了。

秦恕被宫人带进来的时候,还是那副寡淡如水的表情。

只是走路的姿势一瘸一拐。

眉寿殿帷幔交错,垂着流苏的莲花宝灯盏盏轻悬。虽未点起,蜡芯子却散出淡淡清香。

还没到夏日,便叫人觉得已经置身于夏夜莲池之上。

宫人撩开一重重水晶风帘。

珠子敲击而落,音色如莲叶垂珠,滴滴答答,煞是好听。

秦恕从生下来便在小而窄的旧殿里,与母妃苏才人相伴。

后来苏才人病故,他便一人住在那里。

白日旧殿森冷,夜里更寂寞可怕。他便是在那样的可怕中,一日日长大的。

连蜡烛都没点过几回,更何曾见过头顶雕琢精致的莲花灯火。

他从未来过这样美的宫殿中,步伐走的小心谨慎。来到最后一围珠帘前,宫人却不让他再上前了。

秦恕依稀能看见珠帘后雍容柔美的女子轮廓。她的身侧,坐着一只娇小身影。

他垂下头行礼,“贵妃娘娘。”

岳贵妃低柔道:“三皇子不必多礼,这几日膝盖可疼,快让太医瞧瞧。”

她话音未落,身畔的岳金銮已经一脸内疚懊恼地开了腔,“三皇子,对不起,我不该踢你屁……”

“阿柿!”

以温柔娴静著称的岳贵妃,再一次脸色崩坏。

岳金銮直来直去了十几年,开口闭口没什么忌讳。

岳贵妃只一阵头疼。

屁股这个词,也能随口说么?

她这宝贝侄女儿不要面子,人家三皇子还要面子呢。

岳金銮不明白岳贵妃为什么打断自己。

她忏悔正忏的恳切。两辈子加起来都没那么卑微过。情绪都酝酿的都差不多了,下一秒便能哭泣自责掉眼泪了。

结果,断了。

岳贵妃深吸了口气,无缝切换出温软可人的面目,“周太医,还不快给三皇子瞧瞧?”

秦恕脸色一暗,明白了岳金銮还未说完的那句话,突然往后退去。

周太医从一侧走了过来,“殿下,我帮你看看膝盖。”

秦恕死死捂住自己的袍子,好像藏着什么宝贝,苍白的面颊泛了淡粉,耳尖更是像要滴血般,红的发烫。

“我不用!”

然而这里是眉寿殿,没有人听他的。

两名小太监按着秦恕去了偏殿。

周太医不光看了他的膝盖,还扒了他的裤子。

一向木讷的秦恕像发怒的困兽,疯狂挣扎起来,眼角猩红,“周太医,放开我!”

周太医受了岳贵妃的命,怎么敢放开,让人按住他的四肢,劝道,“殿下乖,很快便好了。”

如岳金銮所言,秦恕的屁股,紫了一大片。

膝盖跪了三天,自然也青的很,否则不至于连走路都艰难。

十二岁的秦恕可怜兮兮的被人按在被褥里。

跪了三日不曾哭过一声,此时喉头却溢出压抑屈辱的呜咽。

一刻钟后,周太医总算给秦恕的膝盖与屁股上完了药。

他知道这位殿下的母亲不光去的早,还是个宫女。没有娘疼,帝王不爱,可想而知宫中过的还不如奴才。

秦恕身上有不少旧伤,深深浅浅遍布了全身。

看似还算新的袍子褪下,里子早已磨的绒线破烂,却洗的发白,还带着股皂角的清香。

周太医不忍,多取了一瓶伤药,放在秦恕掌中,“殿下莫怪,贵妃娘娘这是待你好呢。”

秦恕垂眸不答,像垂死的小兽,眉宇间还留着暴怒的痕迹。

周太医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让小太监开门,将秦恕带出去。

门一打开,浓浓的药气便叫风卷的不剩什么,秦恕昏沉的头总算清醒许多。

他舔了舔干裂的唇面,嗅到一丝甜味。

似胭脂,似蜜汁。

闻的他有些饿。

他已经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一只挂玉钏的纤白小手伸到他的面前,掌心里托着几枚糖。

不知甜味是来自于糖还是她的身上。

他屏息,徐徐抬颌。

入目是少女讨好的笑,藏着刻意与紧张,却笑的甚是鲜妍。

好看么,好看的。

只是让他有些恶心。

四周的人立刻齐声称呼她尊贵的封号——宝宁郡主。

岳金銮想装的自然点,但见过秦恕那削人片的狠辣手段,怎么都没法像上辈子那样随意对待他了。

她心里直犯怕意,连笑都不大敢放肆了,她小声推荐道:“尝尝么?”

秦恕漆黑的眸子没有光,亦没有接过糖。

岳金銮心里怕死了,声音都蒙上了一丝哆嗦。

“其实还,挺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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