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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和十三年,元朔那日,景帝颁了诏书,大赦天下。

紫云轩外的红梅不知何时积攒了花苞,此刻争奇斗艳,好不热闹。

东方月斜靠在长廊的柱子上,擦拭着挽月,圆台上是一壶散着茶香的香茗,混着梅的香气,倒是让人慵懒了些许。

夜羽递过剑鞘,没来由得听到东方月这样一句:“反逆,大逆,叛,降者,不予赦免。那为何人还安生地出来了。”

“公子在说何人。”夜羽接过挽月,“皇上在此时下特赦诏书,果真是为了上官家那女子?”

“不只是因为她,还因为来自太后等各朝臣的压力。皇上继位不过十年,那时年幼,尚不知事,然今日,早已不是那个躲藏在太后身后的小孩了。如今的皇上,‘性深阻若城府,而能宽绰以容纳’。”

东方月刚要开口,却见府内管事急匆匆地向这边跑来,大喊着:“公子,丞相他……吐血了。”

“怎么会这样?”东方月一跃而下,边走边问道。

王伯紧追其后,“奴才也不知,今日相爷自进了书房就没出来,午时用膳也是在书房里用的,奴才想着也过了时间,进去收拾东西时就看到相爷趴在书案上,地上有一滩鲜血。”

“王伯,可有请御医?”夜羽问道。

“不许请御医,我先去看看爹。”东方月沉声说道。

夜羽看向王伯,说:“听公子安排。”

三人刚入院,王伯就诧异地喊出了声:“公子,书房门我明明是开着的,走的时候是开着的,谁来过了?”

东方月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淡然出声:“去太医院把杜太医叫来,夜羽跟着一起。”

王伯跟夜羽两人对视一眼,有些不知所以,可见东方月不疾不徐地神色,又不能说什么,只得从了命令。

王伯是府中的管事,也是跟了东方黎二十多年的老人,虽在主子身边伺候多年,却摸不著主人的心思,东方黎府中杂事从不过问,一切交于他打理,除了这些事,他对这家的主人便真的一无所知了。

“公子是什么意思?”王伯问,“怎么就突然不急了?”

“公子和相爷是父子,不用猜就知道相爷的心思,我们是下人,主子的心思,岂是我们可以猜的,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东方黎向来谨慎,信不过身边任何一人,所以有些事从不让外人知晓。东方月自是了解的,所以一看便知道他的用意。

东方月走近,推开房门,唤了声:“爹。”

房门被重重关上,东方月轻咳几声,呢喃道:“爹,王伯跟着您那么些年了,您还是不信他。”

东方黎翻身,毫发无损的从床榻下来,“虽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可若是真将人赶出府,我确是做不到。”

“王伯把府上打理得井井有条,从不让您操半点心思,您为何还是不能当他是自己人。”

东方黎抿着茶叹道:“毕竟不是跟着我走到今日之人,让我怎么放心。”

东方月说:“爹的心思未免谨慎了些。”

“这才最为妥当,夜羽虽是同你一起长大,且熟知你的脾气秉性,若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将命交于他。”

“知道了,爹今日这番折腾不是为了教训月儿吧。”

“爹今日要同你讲些朝堂议事。”东方黎放下手中的茶盏,“你可知圣上这诏书是何意?”

东方月摇了摇头,“孩儿不知。”

“爹今天就给你说道说道,皇上这是没办法了。太后可以得罪,毕竟她已不涉朝政,但定远侯的面子却不能不给。”

东方月曾经想过景帝是迫于无奈才下了特赦的诏书,原以为背后是杨太后与淮南王从中作梗,然事实确是他不曾听过的一人。

东方月显出一丝疑问之色,“那日太后也曾提及此人,孩儿不知这定远侯到底是何人。”

东方黎与他对视一眼,继而说:“定远侯你定是不了解的,那是朝堂禁忌,除了皇家贵胄可以讨论,其他人均是不敢提及。”

“这是为何?”

“说来,定远侯沈弘弼真乃三朝众臣,太上皇时军功卓卓,被封定远侯,也是大虞除了皇室第一个外姓封侯的人,西南外族向我朝称臣正是因为有他在,云莱与羌族才不敢进犯,政绩自然也不需多说。皇上这番妥协不仅因此,还因为沈家掌握着大虞的命脉。虎贲军,中军,禁卫军,御林军,四大军的军备都是沈家在支撑,沈家富硕,只一家便可抵虞都一个国库,更甚者,四大军的统帅,均跟定远侯有牵扯。”

东方月一脸懵的看向东方黎,除了惊诧已经找不到合适的神情来形容。

只听东方黎继续说:“上官羽娶了沈家长女沈慕婉,成了定远侯的姑爷,而西南中军统领郁尘恰是上官羽的徒弟,禁卫军统领晨风和御林军都尉萧逸皆是定远侯的徒弟。如今这番,你觉得皇上为何妥协了。”

东方月不解:“既然沈家如此,先皇在世时,为何没有借势打压,而让沈家一家独大至今。”

“这朝中哪一家的地位都可以撼动,唯独动不了沈家。沈弘弼当年因与先皇有了隔阂,一气之下便辞官回了江南,发誓至死不再踏入虞都半步。你可知,那时的江南道还不是如今的模样,人烟稀少,技术落后。然而近十年间,北方频繁战乱,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北方人民为躲避战乱南迁,才造就了今日这番局面。”

“江南地区本就雨量充沛,土地肥沃。”东方月插话说,“所以他便利用了这番天时地利的优势?”

“不仅如此,他还借助水路之便利,与沿海各族建立了贸易往来,江南道借此得到了迅猛发展,等虞都众人回过神来时,已经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局面。”

“先皇在世之时也曾派人去清剿,但因为那时上官羽已经封了大将军,也娶了沈慕婉,这样一来牵扯甚广,由此先皇想了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把军队的军备和粮食交到了他们手上,让他们提供。对着自己人,想他也不会做出谋逆之事。”

东方月叹息道:“先皇做了个愚蠢的决定,自以为扼住了他们的喉咙,实则自己亲手将大虞江山拱手于人。”

“没错,这就是皇上妥协的原因,他想要一步一步让危险转为为安。”

“孩儿终于知晓皇上是何用意了,可是爹已经被牵扯进来无法脱身了。”

“爹执掌东方家多年,不想它毁在我手上,所以才如此严苛的待你,望你可以独当一面,待哪日为父从朝堂退下,东方家也不至于没落至此。”

闻此,东方月突然坐正了身子,“爹,月儿会帮你,不会让爹独自一人。”

东方黎看到他少见的肃容,叹道:“你有心了,爹现在还未老,还可以披甲一战。月儿,爹希望你做一件事……”

东方月从屋里出来时,院里不知何时飘起了雪,岁旦将过迎来瑞雪,本该是和气团团的景象,映在东方月眼里,却成了满目疮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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