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
况且自古以来,人妖殊途,两界有别更不同归,文人再爱再话本上创作这些情情爱爱,也逃不开这样既定的命运,情太切伤身,爱太烈害人。
妖怪得以修成人形,便要知晓这七情六欲,柳小蛇在漫长的蛇生当中,头一回感知到别样的情绪,她亲手触碰着林玉凤的发丝,穿过那满头的青丝,一根根的挑出泛白的部分。
那一夜,柳小蛇都在专心完成此事。
她挑出了一百二十三根,每一根都放在了一张纸上,她知道这白发远不止于此。
在林玉凤还未出生开始,柳小蛇就已经在她的身边,算一算,已经有二十多年过去。
这时间一年又一年过去,柳小蛇自身还是没有太大的变化,可是林玉凤却过了最好的时节,她会如同院子里的桃花树,过了时候就谢了,败了。
终究人类与树不同,树可以冬去春来,一年又一年,而人类只会走下坡路。
柳小蛇有点难过,她说不出为什么,只是忽然掉了眼泪,林玉凤醒了过来,她看到对方抽抽涕涕的哭,连忙从床上坐起来,问她怎么了。
柳小蛇想要竭力描述自己的心情,然而她做的事只是紧紧的抱住玉凤,她嘴里念念有词的讲:“你别走,陪着我好不好?”
林玉凤自然不会拒绝,她回抱着怀里的妖怪,应了她的请求,这本就是两厢情愿只差一句话的事,心生爱慕,也无法自抑。
柳小蛇埋在她怀里不愿意动弹,人类的体温比起蛇来说高的不止一点点,就好像温热的水,一点点的浸润的身心。
渴求温暖是来自于本能的欲望,柳小蛇已经理不清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将玉凤放在心尖,可能是小女孩第一次抱着她哭泣,又可能是傍晚回家的时候,认认真真的跟自己说我回来了。
家这个定义并不是一间房屋,而是有着那么特定的人,让自己体会到家的温馨。
柳小蛇跟玉凤的生活,过得普通又幸福,她们像尘世中每一对夫妻那样,住在单位分的职工楼里,早上要是起来的早,就去附近公园转转,没有人的时候,会悄悄地牵着手。
一切并不是从某一天开始变化的,准确说是到了时候。
人类随着岁数的增长,开始走下坡路是在所难免的,人到中年就会冒出很多稀奇古怪的病症,林玉凤身子骨弱,也是医院的常客,柳小蛇时常奔波在家与医院。
她每天给玉凤讲故事,削苹果,窗台的阳光投在林玉凤的脸上,医院所特有的消毒水气味,以及雪白的墙壁,构成了柳小蛇很长一段时间的记忆。
她经常能在医院里看到家属伤心欲绝,柳小蛇心里开始忐忑不安,她不知道某一天,自己是否也要接受林玉凤会离开的事实。
林玉凤总是说立足于当下就好了,可是当下一过呢?
当第一次看到玉凤进手术室的时候,柳小蛇只觉得浑身瘫软无力,她祈祷着一切平安,万事顺遂,可不如人意。
那天的玉凤跟柳小蛇交代了许多,每一句都宛如遗言一样的不吉利。
这是促使柳小蛇走上歧途的根本原因,她畏惧着分离,也不舍自己心爱的人只有短暂的年华。
她用别人的阳寿换取林玉凤的健康,每次只是一点点,一个月、两个月,后来到一年两年,其实柳小蛇并不愿意真的害人,毕竟看着恋人的脸,她清楚的知道,林玉凤是不会想要自己害人的,
这一切都是隐瞒着林玉凤进行的,她身恢复的很好,她们从医院离开,办了出院手续,回到属于两个人的家里,继续着普通的生活。
林玉凤的身体是一个无底洞,替人改命更是违背常理与天道,柳小蛇自身遭到反噬且不论,林玉凤开始察觉到一些端倪。
柳小蛇一开始是以林玉凤母亲的身份出现在旁人的视线当中,后来她又成了林玉凤的姐妹,再后来林玉凤老了,柳小蛇又成了她的女儿。
林玉凤偶尔也会觉得自己在年轻的恋人面前抬不起头,她会老而柳小蛇不会,年轻的时候,大可以感觉无所畏惧,到了衰老的时候,不由的开始焦虑。
现在楼下放的丧乐,是给街坊邻居听的,她们在外人眼里是母女,事实上她们理应是爱人,只是不能长相厮守,永远的站在太阳底下。
从柳小蛇过了界限开始,她注定了要躲藏着,害怕别人的追捕,林玉凤会等着她,直到她如灯灭一般的离开人世,这样的结果,兴许也是一种解脱。
时间无情,精怪却活在时间的洪流当中安然无恙,她所受到最大的苦楚,就是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人变老,然后无能为力。
黎鹿忽然问我:“你觉得人跟妖怪可以在一起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情于理其实都不应当,这种爱情就宛如飞蛾扑火,明知道结局不怎么样,还是会全身心的投入。
怕的只是妖怪专情,于是生生世世纠缠不歇。
人有来生,可以转世,前尘旧梦也不过是一碗汤下肚,然后就忘得干干净净,妖怪则是死心眼的记着这些过往,就算前世两厢情愿又如何?
今生的她,已经了断了前缘。
这是很多妖怪都想不通的道理,我时常会看到有的人深受其困扰,然后到道观里寻求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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