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什察觉不对挣扎着起身,却被他以言灵缚住五感,霍参君摁在她心口感知其间空洞,慢慢将因缘剥丝抽茧:“因为师姐你,根本没有心。”
春什出身修仙大族,生就一副玲珑骨,却无玲珑心。族人为给她续命妄图窃取霍参君的玲珑心,家族拼死保下他,流波云榭覆灭后他被灵禽霍钦送去故周。霍钦因在护他之时杀戮过重成魔,不得已避入魔界,终在无妄海边重逢告知他这一切。
大抵他听过最绝望的话便是霍钦说:“方才救您上岸的姑娘便是倾覆流波云榭的罪魁。”
春什族人因未从流波云榭抢来玲珑心,只能一直将她养在灵气深厚的故周。她没有心,心法自然是虚,年纪也不再长。
不知是第幾个十七岁,春什在故周山脚捡回霍参君。
是缘,又是孽。
霍参君不知春什是否一早便清楚他的身份,如若清楚,故周山上十二年,她该以怎样的心态对他?
他将春什带回流波云榭,故周仙山不欲搅扰下界浑水便未多管,而她的家族也因曾追随堕天魔神被清辉神君围剿。春什族人擅战,是顽抗最久的一支,霍参君取春什玲珑血筑阵灭其全族,再后来将她囚于流波云榭。
霍钦因在魔界过久转为魔骨,留在流波云榭中日日为仙气所扰。仙医提议为她换一具仙骨,满眼四方只有春什合适,只需将她扔进雁荡山,过一月取被蛇啃尽的仙骨即可。
霍参君犹豫,霍钦问他可是真的忘记血海深仇喜欢上了春什。这点激怒他,霍参君后来驾云将法力丧尽的春什带去雁荡山:“从前与师姐你交好,只因在故周我无依无靠,要求一个依托。”他笑道,话中真假连自己也不可辨,“我从来,就讨厌你这样话多的人。”
“是啊,你从前就说我很吵。可是师弟,有些事我从前不告诉你,是因为想要爱你。现在不告诉你,是因为爱你。”春什惨然笑道,一把推开霍参君自云头跳下!
往事点到为止,霍参君摁下云头,已到了流波云榭:“可后来看到那具白骨,我舍不得了。我骗不了自己,我其实是喜欢她的。”
他要召魂重塑一个春什。
流波云榭建在山巅,雷兽之脊为骨,凤凰之羽为坡,天精地华才育出霍参君胸中一颗玲珑心。霍钦代他将流波云榭打理得很好,前来迎候时周全地为霍参君披上狐裘,眼光淡淡地扫过黎良片刻再稍欠身。
霍钦是霍参君开蒙时在云巅召来的第一只灵禽,她以鹰形自浓郁的云层中飞出停于他指尖,在他一笑间收敛野性。如果没有春什,现今停在他心尖的亦会是她吧?
黎良想完这些,便被霍参君唤去看春什的灵骨。灵骨被冰玉棺殓收得很好,她当初找骨时看遍雁荡山尸骨,却是第一回见到这样漂亮的骨,整个人都仿佛要被骨吸去。
之后几日,她专心写录春什与霍参君间的因缘,晚间休息却常不得安宁。窗外总有黑影晃过,且并非同一人。她睡得迷迷糊糊,不知何时魇住了推门出去。
行经数条回廊小径,黎良像被牵引去往某处,停下时便见到了春什。
像是梦,又仿佛亲身历经的往事。
圆圆的竹枝窗后,春什面色紧张,拿笔乱写乱画,写的东西毫无章法,就像从前那些毫无意义的垃圾话。不久黎良便清楚,春什被霍参君封住大穴,不能说话不能用术,可她偏偏是不能憋着话的体质。
场景枯寂,窗外那枝烟笼花从吐丝繁盛再到凋零,春什只是寂寞地、无望地写写画画。黎良换了个角度,却忽然看见霍参君。他藏在春什视线死角远远望她,有时会笑,有时默然或许,他一直在那里。
黎良目光被他吸引落在他身上,正如霍参君眼中只容春什一人。
场景再变,霍钦第一次对他之于春什的处置生疑。
“你是不是爱上她了?你爱她吗?你爱她吗!?”
霍钦的话语在霍参君耳边回荡,他拼命否决心中的声音,低低地跪伏在先辈灵碑前恳请列祖原谅自己心中动摇。那夜后来他大醉一场,修仙人禁欲已久,稍一放纵便不可收拾。仆从扶他去找霍钦,被他一掌推开,他喃着一个奇怪的名字摸索脚底的路。
先前那番忏悔没有发挥半点作用,他想他是十分喜欢她,想要她,否则流波云榭回廊百折他如何这么巧摸到她房中?春什已病,趴在海棠桌几上睡熟,愈加消瘦,仅有眉心朱砂如故。霍参君徐徐俯首下去,狂热的一吻落在她微微翕动的眸上。
窗扇被灵力合闭,黎良转身的同一刻心中骤痛。走远前,她见到了另一位隐于暗夜的看客,是梦境中的霍钦。她立在廊芜下静候不会折返的霍参君,试图自屋中传来的细语判断事态进展。
隔日天未明,霍钦将霍参君送回房中,春什身上隱晦暧昧的红痕亦被遮于高耸的襟领之下,这段除去当事人霍参君不知,而其余人皆知的事便被很好地埋藏。他只会当这些是一个梦,春什也只能当这些是梦。
然而有些事情终归不能掩盖,譬如春什渐渐隆起的小腹。霍钦先于任何人知晓,包括春什在内。这个孩子没能出现在霍参君的记忆中,因为他很早便死去了。
春什喝了一碗汤,迅速跌在地上。霍参君疾步冲到门口,偏偏止步在门槛前云淡风轻地调侃她:“师姐也学会卖惨了?”春什说不了话,勉强自己弯起嘴角。
后来霍钦病得及时,仙医提议换春什的仙骨给她。
这件事春什没有提过,一直到她跳进雁荡山。
黎良心脏紧缩,头疼欲裂,竟不自觉流下泪来,踉踉跄跄地四处寻出口。蒙昧间不知谁拉了她一把,不是霍参君,却是很熟悉的人。梦境崩塌,烟笼花迅速败在枝头,旧事如烟袅袅散。
黎良迷蒙间见到春什最后一回坐在竹枝窗后写字的场景,她像久羁深笼的野兽,野性敛收,同时毛发与双瞳一并失去光泽。仿佛能看见她,她抬头用唇语同她交流:“你已经死了,不该来。”番薯fanshu8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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