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苍眉毛几不可闻地皱了一下直觉这种时候出现新人物不会是什么好事情,而且她并不习惯处理家庭关系。
“王冬颜。”王女士粗暴地将手提包往沙发上甩去,光着脚快速步过来声音里是不加掩饰的愤怒,“你到底要做什么!”
她直白发飙,穹苍就自在多了,被她一骂,连肩膀上的肌肉都松弛了下来。
王女士冲到她面前脸上带着有些疯狂的激动。化妆品的香味顺着她的动作传了过来,与此同时还有她狂风暴雨般的指责。
“今天学校连续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你能耐了啊王冬颜,逃课、打架还当众跟校领导叫板,甚至污蔑学校引起校园恐慌。你想干嘛?你想把大家日子都弄得不好过是不是!”王女士用手指梳了把刘海“我辛辛苦苦赚钱养你,我对你有什么要求?我只想你安安分分地在学校里上课很难吗?啊!很难吗?!你体谅体谅我行不行!”
穹苍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与她保持一定的社交距离,说:“我说的不是污蔑,是事实。他们反驳不了我所以才来找你。”
“你还觉得自己没有错?从进入高三开始你搞出了多少事?你有完没完?能不能收敛一点?”王女士歇斯底里道“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同学的事情我在单位要忍受什么样的眼光!你还闹你是非让别人有话柄说你吗?”
穹苍:“周南松不是因为我才死的我就是要证明这件事。它从头到尾都是学校刻意的引导。”
王女士:“你证明什么?你什么都不要证明你读书就好了!你根本说服不了所有人你越蹦跶他们只会越认为你没有同理心觉得你是在推卸责任。你就让事情好好过去行不行!”
穹苍看着她的模样有点出神,短暂的沉默后低下头抿了抿唇,斟酌着措辞:“为什么?学校里有很严重的丑闻,周南松就是因为知道真相才死的。不是我不管,它就可以过去。没有人停止,那些人还会继续。”
王女士似哭又似笑地发出两声嘶吼,而后道:“就算是又怎么样?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那只能叫诬陷!学校里的领导全都是老人精,你跟他们斗,你以为你能讨得到好处?”
穹苍:“我想要的是真相,不是好处。”
“你想怎么拿到真相?和他们打官司吗?你还要不要上学了?”王女士胸膛剧烈起伏,手臂用力指着一侧,“你出去问问,看看街上那些人,是会相信那些看起来道貌岸然的文化人,还是会相信有暴力前科的你!”
穹苍竭尽想让她冷静,清晰地说道:“我没有暴力,你应该相信我。”
“我相信你有用吗!我现在很累!”王女士根本听不进去,几乎在她没有说完的时候就打断了她。她竖起一根手指,在穹苍面前晃动:“你还有一个月,一个月!学校要是想整你,别说一个月,一天的时间,他们就能让你一辈子都毁了!以后哪个学校还敢要你?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天真!”
“天真?”穹苍也好笑道,“就算是不天真的人,知道他们在学校里滥用职权,对贫困生进行性侵犯,也不会保持冷静的。”
王女士爆炸的情绪被生生扼断,眼皮快速眨动,探究似地盯着穹苍。在确定她不是玩笑之后,下意识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不是一个。”穹苍一字一句道,“是多名受害者,长期、群体,极度恶劣的性侵事件。”
王女士犹如被抽掉了大半力气,疲倦感瞬间袭了上来。她迷茫地在原地转了一圈,随后抬手,将头发揉得更加杂乱。
她思考的时间其实不长。或者说,她长期的生活经验,已经在第一时间给了她最佳答案。只是她内心的社会道德感,给她带来了少许犹豫。
王女士再次面对着王冬颜,严肃道:“涉案的人那么多,那些人为什么不自己出来说?因为她们也不想让这件事情曝光。你以为,你做这样的事,她们会感谢你吗?她们会恨你!你在自作多情你懂不懂!”
穹苍:“她们会不会感谢我不知道,但是那些还没有被伤害的人,她们一定不希望将来会面对这样的事。”
两人的对话过程变得缓慢。王女士需要思考,才能说出下一句话,
片刻后,王女士问:“你怎么知道?”
穹苍似没听清:“你说什么?”
王女士语气肯定了起来,像是说服了自己。她说:“你知道穷病有多可怕吗?那些人有钱有权,指甲缝里漏一点,就是别人一辈子都拼不出来的。你怎么知道她们不情愿?进了社会照样会有这样的规则,而且只会比这个更残酷、更无情。付出都不会有回报。”
她说到后面,变得越来越坚定,声音也大了起来:“你天真,你不懂。没有这样的机会,她们怎么保送上大学?怎么生活?怎么读书?怎么能有那么光明的未来?就算你把条件摆在她们面前,让她们自己选,她们也未必不会做这样的选择。”
因为太过荒谬,穹苍反而笑了出来:“你说什么?”
王女士指着自己的胸口,说:“我说得难听,但我说得是现实!会这样想的绝对不只是我一个,也绝对不会是少数!你不要多管闲事,听我的。”
“真的?”穹苍低头轻笑,笑声极具讽刺,说,“历经风霜的成年人会喜欢将自以为是的人生道理安在年轻人的身上,看着原本阳光积极的人,变得像你们一样死气沉沉,然后从中感到骄傲自满吗?”
王女士:“所以你骄傲?你骄傲是因为你不懂社会!你满骨子里都写着天真!”
穹苍问:“成熟代表着冷漠吗?现实代表着正确吗?人类那么漫长的生存历史,都是在跟什么做斗争啊?不是为了互相同化,然后共沉沦吧?在你眼里,难道只有幸运的人才配活着?”
穹苍摇了摇头,觉得这个地方不能继续待下去了,将背包往上一提,从侧面穿过去。
“看来我们不适合交流,我走了。”
“你走了你就不要回来!”王女士哽咽喊道,“你不要威胁我我告诉你,王冬颜,你只是一个高中生,这不关你的事,你不要淌这样的浑水!你不要出去胡说!王冬颜!”
穹苍头也不回,回答对方的只有一道沉重又干脆的关门声。隔着门板,王女士嘶声哀嚎的声隐约从里面传了出来。穹苍闭上眼睛。
等走到街上,穹苍扫了眼自杀进度,一个鲜红色的99挂在视线里。
……谢谢啊,还给她留了一个点。这可真是太客气了。
穹苍抬手用力擦了把脸,这回真的有了一种绝症病人的紧迫感。
目睹了刚才那番争吵,直播间的气氛跟着凝重起来,连插科打诨的人都变少了。
他们大可以指责王冬颜的母亲自私,但是在看过那么多的凶案解析之后,他们也知道,多数人并不那么伟大。很多情况下,强烈指责某个人,其实改变不了结果,因为从社会大环境开始,它就错了。
“从没见过大佬这样的表情。”
“最身边的人,最是伤得深。一不小心就飙到了99,剩下的应该就是一念之差了。系统这回收割得好狠。”
“自杀案件就没有凶手了吗?我觉得有,且凶手比普通案件更加令人胆寒,因为多数人并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多少有理想的人就是被现实挫伤?而又有多少现实,只不过是成熟人士的自以为是?”
“但是你不能不承认,她说的是社会普遍存在的声音。好人没好报也不少见。”
“经历过不幸的人会更害怕麻烦、怕失败、怕惹事。人生百态啊。”
穹苍先去附近的五金店里买了个小铲子,放进包里,坐车去学校。
等她重新回到学校的时候,天色已经是灰沉沉的了。穹苍握着手电筒,去往周南松说的宿舍楼空地,寻找她埋藏起来的证据。
周南松埋下照片的时候,是在三月,而现在已经五月。
穹苍看着眼前一片分不出区别的荒地,揉着脖子嘀咕了一句:“这可是个大工程啊……”
穹苍做好了熬夜工作的准备,但还是有点怕。担心电量不够,直接带了三个手电筒,以及两大盒储蓄电池。
她把手电筒在边上架好,抓起小铲子,在各处进行挖坑。
这一片人烟稀少,跟宿舍楼隔着一条臭水沟,平时根本不会有学生来,倒的确是个很安全的地方。
穹苍不知道周南松挖的有多深,只猜测她当时的精神状态,可能会挖个大坑。于是也用心地进行翻土。
夜幕终于整个沉了下来。
今天乌云很重,月亮一直被云层所遮盖,投不出半点光色。
荒地空旷而安静,仰起头,能看见远处的山峦连成一片黑影,静静占据着天边。
夜风不断从树影间穿梭,中间还和着知了的声音。
手电筒的光色慢慢从明转暗,换过电池后,又从暗转明。
在手机上的时间跳过午夜一点时,穹苍终于挖出了一个还算崭新的铁盒。
她喘着粗气,不顾形象地坐在泥地上,拆开盒子。
铁盒里放了一个用过的数码相机,边上是它的存储卡跟电池。甚至还贴心地放了一个充电宝。
穹苍将东西组装回去,试了一下,发现残余的电量还足够开启相机。
找了这么久,终于找到这件东西,穹苍无疑是激动的。她点出相册,一张张翻开过去。
直播间的屏幕里只有一连串的马赛克,但是穹苍能看见原版的照片。
照片里是各种互相交缠的身体,女生的脸都被拍得清清楚楚。有些人明显眼神迷离,神志不清,有些则是清醒的,但清醒中带着痛苦。
而里面所有的男人,都没有露出脖子以上的部分。
有心理准备是一回事,亲眼目睹,又是另外一回事。
穹苍被这直白的画面冲击得瞳孔震颤,呼吸都沉了起来。
她舔了舔嘴唇,强行让自己保持着镇定,佝偻起背,让自己看得更清楚。
从男人身体上的痣、肥胖度、骨骼,以及其它明显特征来分析,涉案人员应该在五人以上。从图片格式来看,应该拍摄自不同的设备。
看来他们内部还有进行互相交流。可能是通过聊天群,或者别的方式。这样的同好交流,能让他们感到兴奋。
人在持续性的犯罪之后,果然会变得越来越大胆,直到彻底疯狂。
这群人的娱乐阈值已经提升到了可怖的地步,为了追求刺激,会去寻求新的手段。要是任由他们发展,只会造成更加无可挽回的结果。
穹苍听着心跳在胸腔里猛烈跳动,不自然发颤的手有规律地点着下一张。翻到中间的时候,不出意外地看见了徐蔓燕。
那个年轻漂亮的,乍一眼还带着点强势的女生,在照片里完全是另外一幅模样。
这是穹苍在游戏里唯一熟悉的人。她感到很是可悲。
穹苍看得太过入神,而周围长着矮草的泥地又能降低人的脚步声,等她的余光发现手电筒照出光线中,出现一道黑影的时候,对方已经近在咫尺了。天合a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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