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落,四野苍苍。
大地暮色,云水苍茫。
外城沦陷,庸民们吼叫着四散奔逃。
“有怪物,怪物啊!”
“是瘴毒,他们会喷瘴毒!”
“乞儿来报复我们了!”
有凡民收拾家当,仓皇逃命,意欲躲进瘴毒病少见的外城西区。亦有猎人抄起家伙,朝着那些本是人的怪物挥下猎刀。
“这座城,是我们猎人的城!你们是什么狗屁东西,也敢招惹老子?”猎人咆哮着屠戮毒人,神情狰狞而又可怖。
他身旁有凡民惊慌叫道:“他们是人啊,只是病了吧!闹成这样,内城肯定会出来解决的,你这样杀人......”
然而尚未等那凡民说完,猎人便凶恶吼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管老子?再叫,再叫把你头也给砍了!”
猎人凶暴至极,盖因他的家当全在这外城东区之中。
没了东区,他就没了作威作福的资格,亦没有了打猎的经济来源。
他愤怒,他不甘,他挥起刀刃,意欲挽救自己最后的傲慢。
然后,在凡民惊愕的目光中,那猎人手中猎刀滑落在地......
他捂着自己胸口,满嘴绿沫,张口“咕唔咕唔”似是想要表达什么。
最后,沦为了相同的毒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完了!全完了!”
“这是天罚,是报应啊!”
凡民惊恐万状,疯癫似的吼叫着狂奔。
然后,他看到了那屋顶上的二人。
西斜的红日已将要不见,少年抱膝坐在屋顶上,望着那如血残阳,露出了一抹纯真的笑容。
这种笑容纯粹到没有半分杂质,真切到不带丝毫虚妄,简直是世间最纯洁的表情......当然,那得撇去少年面颊上的斑驳血迹。
“先生,我好开心!”少年愉悦笑道。
那被称作先生之人黑袍加身,戴着漆黑的“V”型眼罩,和蔼应道:“为何开心?”
“杀人,开心!”少年露出一口白牙,眼睛几乎眯成了一道细缝,欢愉应道。
黑袍先生摇了摇头,轻抚着少年头发,缓缓应道:“不,你不是因为杀人开心。”
“那是因为什么?”少年睁大着眼睛,纯真问道。
少年并不能看到,先生那漆黑眼罩下,那一条白色的细缝之内,那双瞳之中,蕴含的是怎样通透而睿智的光辉。
“那是因为,杀人,填补了你残缺的心。”
少年歪了歪头,疑惑不解,仰头应道:“先生,我不懂。”
先生笑了笑,解释道:“你通过杀人,重新获得了三种情感——尊严,自由,和童真。”
“你的父亲从小辱骂你,从未将你当做一个人来看待,甚至那些来到屠宰场的猎人们,也都视你为蝼蚁。”
“那时,你失去了尊严。”
“一般来说,人的尊严是恒定的。你失去了尊严,你就要从其他地方找回。”
“其他的孩子拥有这个途径,父母羞辱于他,他会用同样的方式来对待其他人,从他人那里夺回失去的尊严。”
“但你没有。”
“你被囚于暗无天日的地室,既不敢和父亲作对,也没有这个机会从他人那里掠夺尊严。你的尊严一直是缺失的,直到现在,你将它找回,并且牢牢攥在了自己的手心。”
少年的瞳仁中闪耀着点点星光,他连连点头,兴奋应道:“是的是的,我杀了那些猎人的时候,感觉比杀其他人更加满足。而且当我杀我的......”
“你自小在地室学习解体,从小就只能面对屠刀和那些野兽尸体。”
“你不仅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样嬉戏玩耍,并且连他们是怎样玩耍,怎样生活的都从未见过。你只是你父亲的工具,负责为他分担工作。”
“你没有自由,甚至连自由的感觉都从未体验过。”
“而现在,你解放了。”
少年微张着嘴,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点头应道:“没错没错,我感觉就只是呼吸着空气,我都可开心了!”
“人之初,性本恶。”
“孩子的天性就是玩耍,是破坏,这是你父亲唯一给予你的权力。”
“但是当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面对着无穷的兽尸,你的童真愈发难以得到满足,这些玩具都已经被你玩烂了,它们都过时了。”
“它们不能再满足你的破坏欲,因此你的童真愈发压抑,你的内心也愈发空虚......”
“但现在,你有了新的破坏对象,新的,玩具。”
先生浅笑着望向不远处的凡民,那凡民闻言,牙关战栗不止,一屁股跌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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