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谢国公第三次上折告老时,景宣帝方才准奏,赐下良田金银。一代名帅,就此解甲。
不久之后,谢重华终于等到回家那一天,景宣帝没跟着去,其实景宣帝自己是很想一起去的,他去了,更显对皇后和谢家优容。只是景宣帝今天还没变身,他怕好巧不巧在谢府变了,那自己昏迷的事可就瞒不住了。不想节外生枝,景宣帝所以无法陪同,心下歉然:“朕今日实在是脱不开身,得闲了再陪你过去。”言下之意,是还有下一次出宫回娘家的机会,这几日他瞧着,因为能回家,皇后精神气与日俱增。想想也是,哪个女子不惦记娘家,然而碍于身份,哪怕皇宫距谢府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可皇后回娘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对此,谢重华面上遗憾,心下满意,景宣帝去了,她还得想办法打发,眼下倒是省心了。
谢重华就这么悄悄地出了宫,并没有大张旗鼓惊动别人。
到了谢府,谢重华先打发了芝兰:“你去见见你爹娘吧,难得出宫一趟,好好陪他们说说话,回了我会派人通知你。”
芝兰不疑有他,感激不尽地退下。
与家人契阔一番,谢重华示意父兄移步书房。
谢家父子还当谢重华有什么要嘱托,毕竟谢国公刚致仕,对谢氏以及围绕谢氏的亲朋故交来说不亚于一场地震。这几日,家里热闹得很,都是来打探消息的。
万万没想到,门一关上,谢重华重重跪在谢国公面前,凄声:“父亲救我!”
震惊之下,谢国公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还是谢挺反应快,醒过神来就要拉谢重华起来:“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是谁欺负你了,你只管说。”
眼泪滚滚而下,都不需要假装,只要想起谢氏一族的结局,便是万箭穿心,肝胆俱裂。谢重华推开谢挺,声哽咽:“三哥。”
对上谢重华含泪的双眸,谢挺怔住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妹妹,眼里的伤心悲苦几乎要满溢出来,看的他心脏都不由自主地缩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箍着。
“你起来说。”谢国公稳了稳心神。
谢重华坚持:“父亲且听我说完。”
谢国公直视谢重华的眼睛,须臾,微微点了下头。
“月前,女儿做了一个梦。”谢重华的声音带着哽咽后的发涩,“梦见父亲凯旋、致仕。”
谢国公凝神。
世子谢振和谢挺对视一眼,神色凝重起来。
“致仕后,父亲在家中含饴弄孙,清闲自在。然而……”谢重华声音一顿,将谢家父子的心也提了起来。
谢重华悲声:“张友年揭发父亲有不臣之心,意欲犯上作乱。”
谢国公心神一震,张友年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老部下。
“荒谬!”谢挺忍不住出声。父亲忠心耿耿,为了安皇帝的心,甘愿告老。可父亲哪里老了,才天命之年而已,这年纪正是官场上最好的年纪,经验丰富心性稳健又有精力,三品以上官员大半都是四五十这个年纪。
“可不是荒谬吗,可这么荒谬的事,皇帝却信了。”谢重华讥诮。
谢挺瞳孔缩了缩。
谢国公深深地望着谢重华,没有忽略她言语间对景宣帝的恨意。
谢重华似哭似笑:“就凭着那些所谓的证据,皇帝判了父亲谋逆之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帝座下的武德司,什么样的证据做不出来。”
武德司是太-祖早年建立的特-务机构,最初负责刺探各方势力动向。如今司职监察百官与吏民,这个机构直属于皇帝,独立于朝堂之外,可文武百官无不忌惮。
“只是一个梦罢了,当不得真。”世子谢振声音镇定,然紧绷的肌肉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妹妹不是那种听风就是雨的人,一个梦再真实也不可能令她失态至此,绝对有实证显示皇帝对谢家起了杀心,她才会如此凄惶。
“要真是一个梦就好了。”谢重华惨然一笑,“梦醒以后,我还当自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然而梦中发生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在现实中应验。大哥,你让我如何只把它单纯的当成一个噩梦。”
谢振心道一声果然如此,当下追问:“什么事?”
“凯旋,致仕。在我的梦里都发生了,如今我说出来,父亲可能不信。下个月,吏部尚书张同轩的母亲会病逝,张同轩丁忧,新任吏部尚书是何琏。”
吏部乃六部之首,换帅是朝廷大师,故而谢重华记得清清楚楚。她又说了两件印象深刻且近期会发生的事:“父亲且看看,会不会应验。”
眼见她言之凿凿,谢氏父子皆觉得丝丝缕缕的凉意顺着脚底板往上窜,令他们遍体生寒。
“父亲可知道,我为何多年无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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