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选定一件月白色的合身便装,那样幽幽的蓝,显得淡雅又不失威严,拿来见人是最好的——相处这些时日,他约略也摸清了林欢的性子,私底下活活泼泼能言善道的,其实胆子却小的很,光一个张来顺就能将她吓得噤若寒蝉,若自己再着一身明黄帝王服色去见她,怕是吓得话都不敢说了。
从内殿出来,慧明轻轻施礼,“陛下。”
楚南唤了平身,嘱咐道:“大师,等会子林氏过来,还请您千万保密,切勿提及离魂之事。”
自从还俗之后,慧明禅师便不许他再称自己师傅,行事亦遵照君臣之礼,不过楚南待这位恩师仍是客客气气的。
慧明笑道:“陛下是觉得不合适?还是不知该如何面对?”
楚南有些窘然,离魂之说太过稀奇是一方面,再者,倘若他告知林欢自己的真实身份,很可能不会增进感情,反而会让她连鹦鹉都一并讨厌,甚至丢弃——她对这宫里的贵人貌似都没什么好感,反倒是对那些地位较为平等的人更亲近些,譬如柳儿,譬如岑松柏。
楚南也只好选择循序渐进,徐徐图之,况且,据慧明的说法,他此刻回到真身也只是暂时的,要彻底复原,仍需时日匪浅。
慧明道:“陛下体内的噬心蛊也叫夺魂蛊,若遇香饵为引,再加以房事催化,极可能伤及脏腑,甚至危害性命。”
只因皇帝夙有佛缘,加之在庙里住了这些年,体质与常人殊异,蛊虫不易发挥作用,故而那夜情势虽险,也只是暂时陷入昏迷,与性命反倒无碍。
只是这蛊虫来自苗疆,其效甚烈,凭慧明的修为只能暂时压制,使其眠睡,若要彻底根除,恐怕还得从源头设法——要么,找到专精此道的异世高人,要么,就只能去找下蛊者了。
楚南眸光微微冷下来,“谁害的朕,朕定会查实清楚,绝不放过。”
据慧明的说法,他被植入蛊虫正是在庙里修行完准备回宫期间,那么,究竟是谁想要对他不利,事情便很清楚了——睿王是逃不了干系,至于张太后,她也许无辜,也许亦曾参与其中,但无论哪种,楚南对她都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尊敬了。
轻轻整衣来至堂中,楚南仍旧坐到案前批折子——他记得他和林欢初次见面就是这样的情况,那么,以一个熟悉的环境来降低她的警惕,是最好的做法。
小沙弥又起了好奇,低低道:“陛下今天的奏章不是已经批完了吗?”
慧明这回懒得上木鱼了,直接用手赏了他一个暴栗,从前怎么没发现徒弟这般蠢呢?
小沙弥惊讶又委屈地抱住头,他真的什么也不懂嘛。
*
碧玉阁中,林欢仍在望着那乘步辇发呆,并非她见识短浅——好吧,她就是见识短浅,她实在消化不了眼前的景象,明明皇帝是因她而卧病的,怎么如今不但不怪罪,反倒一醒来就急着召她去?
不会是想来个鸿门宴、请君入瓮吧。
林欢小心问道:“可是太后娘娘,让我禁足期间不必出去……”
张来顺都快被这位姑奶奶给急疯了,只得赔笑,“太后那是太后,如今陛下都发了话,太后娘娘难道还能拦着不让您侍驾吗?主子,您就别磨蹭了,快行行好饶了老奴吧。”
好歹他也是御前伺候多年的人物,如今却对一个更衣纡尊降贵,亦可见他对这差事有多看重。
想到临行前皇帝轻飘飘那句“唤不来林氏,你就回乡养老去吧”,张来顺就觉得额头冷汗直冒,哪里敢不用心。
林欢都有些可怜他了,好吧,就算明知一死,她也不该让这些人陪葬。
她想了想道:“也罢,只是我身份卑微,乘坐步辇实在于礼不合,请公公回禀陛下,我自行前去便是。”
张来顺都快给她下跪了,这位姑奶奶到底怎么回事,那夜伺候皇帝不是很勇敢的么?怎么如今却畏首畏尾起来?
他哪晓得林欢正因上次铸成大错,才不敢过分出风头,生怕引来杀身之祸。
两人正交涉间,忽见一个圆胖饱满如一只大馒头的太监从门缝里艰难的挤进来,见到院中景象,先是愣了一愣,继而便陪着笑上前道:“林主子,小的给您请安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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