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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思容嫁进简家的头两年,一直没有孩子。

第三年时,简易行纳了王家一个旁支的庶女为妾。

进门第一年,王氏就为简易行诞下了一子。

这是简易行的第一个儿子,是他成家那么多年以来的第一个孩子。

他高兴坏了,违了礼数也要大摆宴席。

当时的太原王氏是大族,就算他要为王氏的儿子大办酒席,也没有谁敢说些什么。

这庶子,倒是有了嫡长子的气运。

那天的简家很是热闹,不论小公子身份的问题,简易行将早已经想好的嫡子之名给了他。

那是一块玉佩,上面雕刻着二字舒遟。

君子之容舒遟。

前有经学孔氏为“舒遟”注疏为闲雅。

舒遅,舒迟。

意蕴无穷。

王氏仗着母族威势,出尽了风头。而萧家只能忍气吞声,仅派了萧厉过来捧场。

萧思容坐在主母的位置上,看着这热闹非凡的场景。

萧厉觉得她应该是难过的,但没想到宴席过后,萧思容一路小跑着过来找他。

“兄长,那些画我已经临摹完稿了。”

他那温婉如初的妹妹依旧用着那副期待无比的表情向他询问。

“你什么时候还会去岭南呢?”

萧厉“噗呲”地笑出了声。

他这个妹妹,虽然博学多才,却是不怎么喜欢作诗写词,倒是对其他地方的风俗建筑感兴趣。

以前未出嫁时,她就经常来找他,说想要江南的建筑志、地理风俗志,还有一些其他人未曾听说过的古籍。

江南的研究完,又要转战岭南了。今后,怕是要把主意打到西域去,继续刻苦钻研。

萧厉宠溺地看着她,想像从前那般抚上她柔软的发顶,但又恍然意识到,她已经嫁人了。

“再过些时日,为兄让人给你寻过来。”

萧厉垂下手臂,忍下心中异样的情绪。

他知道萧思容因为孩子的事情在简家过得并不舒坦,可能想用这样专注的方式来排解心中的苦闷。

所以……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极力帮她。

专注在一件事情上,自然就不苦了。

萧思容压抑着兴奋,嘴角的笑容从未消下去。

太好了。

她说,太好了。

之后的每天,她都要在夜里临摹那些图样,再在书海里逐句地理解那些从未接触过的东西。

小到建筑的用料,大到建筑群的规划。

白天的时候她要管理内院,闲时便捧着图样在院子中细心描绘,整理成册。

这就是为什么简易行不喜欢来她院子里的理由。

身为一个妇人,她却在做着和自己身份不相符合的事情。

又或许是因为嫉妒,他在嫉妒她的才识。

当年的她,可是名动京城的才女,让无数男子都低头羞愧的姝丽。

简易行在心底冷笑,才女,又如何。

嫁为人妇,无子便是犯了七出,让他白白守了两年。

王氏一族风头日盛,萧家就算发展得再快,也始终被压了一头。

在那之后的五年,简舒迟只在萧思容的院子里呆过三次,其余时间里都在王氏那头亲自教习简舒迟识字、认字。

清冷的越是清冷,热闹的越是热闹。

有的时候,萧思容从案上抬起头来,都能感受到自己的脸颊到底有多么湿漉。

她咬牙,提笔在纸上继续画着。

我可强若磐石,韧似竹枝,也可柔如流水,烈同燎原之火……我的人生,应该由我自己来决定。

为我心中所爱,呕心沥血,也在所不惜。

那么多年的流言蜚语,恶意揣测,她都一一扛了下来。

只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她有了自己的孩子。

在最近一次和简易行同房后,她的身子颇为虚弱。

那大夫诊治后一脸欣喜地恭贺她。

夫人,您有了!

萧思容一愣,失神了许久,眼眶逐渐变得湿润通红。

她轻轻地抚上腹部,将自己缩成一团。

这是她的孩子……

呜咽声从屋子里传出,驱散了满园的清冷。

她放下了笔,重新拾起那生疏的女工,一针一线地为这个即将迎来新生的孩子做衣服。

你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你会叫什么名字?

萧思容嘴角噙着笑,在心里将许许多多的备选名字一一筛选。

女孩就叫一萌。

男孩……就叫一言。

临盆的那天,萧思容满脸的汗,精神气却还不错。

她的孩子并没有让她承受太多的痛苦。

看着怀中安静沉睡的婴儿,萧思容柔声说道

一言。

你以后……就叫一言。

若遭前夫指万人唾,也必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她将额头贴近他,默默地流着泪。

“一言。”

六年的时间里,萧思容教会了简一言很多东西。

她喜欢将他抱在腿上,摊开她所有的画册,指着上面的图样和文字给他讲述外面的世界

江南的烟雨小巷,岭南的风土人情,西凉的奇闻异事,南诏的异草奇花。

“您去过么?”男孩抬头看她。

萧思容抿了抿唇角,却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失落感重新占据心头。

她……怎么可能去得了那些地方呢。

“以后我带您去。”简一言将她冰凉的手包裹起来。

看这个世界的山河,看历史的遗迹,看不同地域的建筑艺术。

萧思容心里一暖,忽地笑出了声,刮了刮他的鼻尖。

“就你会说,之前娘教你的东西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谁知道她会话锋陡转,此时的简一言沉默了片刻。

萧思容问道:“建筑三要是什么?”

简一言:“实用,坚固,美观。”

萧思容:“美观是什么呢?”

简一言仔细回忆,掰着手指头一点一点地说着:“合理权衡,稳定自然。”

“不能上重下轻巍然欲倾,不能上大下小势不能支,还要避免孤高耸立,细长突出。”

建筑美学,不矫揉造作,不强行堆砌。

“真聪明!”萧思容眼神愈发柔和,捏了捏他肉肉的小脸,笑道,“那娘再教你房子的构造如何?”

简一言正襟危坐,严阵以待:“好!”

历经十载春秋,萧思容仅完成了她理想著作的一半内容。

教习完这一半,便再无可教。

她想记录东宁九州的建筑风貌,亦想绘制前朝古迹的精美绝伦,她想继续向着西域北漠深进,探寻世界的不同。

萧思容在简一言额上落下一吻:“一言和娘一起画好不好?”

把剩下的部分,一起绘制出来。

简一言点头答应,在今后的两年时间里,把在现代所学的工程制图和古绘融合在一起,以求快捷和清晰地分解出各个建筑的结构和形制。

有的时候,还会代替萧思容将萧厉送来的建筑图样临摹出来,减少她身上的负担。

萧思容则整理出文稿,在大量的文献典籍中搜寻精准的词语。

各地的风俗不同,木匠对工程制法通常都有不同的术语和俗称。

她要做的,便是将其汇集成辞典。

没有足够丰富的工程经验,在深宅大院里做这些工作,可想而知有多么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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