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阿娘,你还记得信中我与你提过的尔璞么?”杜渝只提了一句,崔氏便颔首道:“他今日应该到了,莫非路上出了事情?”
杜渝垂眸,道:“哪里嘛,杜先生已经着人安排住下了。阿娘你知晓,尔璞身世可怜,又伤了……他自打跟了我,从未分开过这般久。我既然要接了这份差使,身边便得有个得力的人……”
崔氏不动声色,道:“你可有去查探过他究竟出身何处?”
杜渝道:“他苏醒之后,什么都记不得,便如稚童一般,是纯白的一张纸。也是有一次我不甚坠马,他陡然爆发,从马蹄下抢出了我,我才知他身负武功。但问起过往,仍看不出什么。疏勒城中有位守军出身草莽,他是公认的高手,试过身手后只说,尔璞武功路数,有可能是什么昆仑派。”
“儿也遣人去查过,但昆仑派隐于巍巍昆仑,不知其处,这线索便断了。这时候尔璞画像在安西传了也有数月,却从未有信息反馈回来。大约是我救了他,他待我还算信任。我不忍心丢了他一人,便留在身边。这几年他虽说是儿侍卫,实则数次救儿性命,本不该入奴籍的。”
崔氏虽早在书信中知晓缘由,耳听杜渝说罢,仍唏嘘数句。“这孩子身世是让人怜悯,便冲他救你数次,我虞公府上下便该奉养他终生。你真打算留他在身边,他可用?”
杜渝笃定道:“忠心不二其一,身手高绝其二。”
崔氏放下手中茶盏,道:“你既坚持,我自然无不可。但你性子便如烈火一般,身边不能没个能出主意的自己人。阿娘的意思,今后簪娘也跟着你。”
杜渝一愣,下意识瞥向门外——她是知晓,簪娘本是崔氏为杜漓择的侍妾。她也曾撞破过杜漓与簪娘亲近,是以对那个寡言女子总是不喜。
崔氏不等她开口拒绝,便道:“京中诸事,簪娘皆通透。何况尔璞毕竟是男子,贴身之事,如何能用?莫要忘了,你是我杜氏嫡长女,大礼在上,不容半点含糊。”
回房也有半个时辰,杜渝盘膝坐在窗边,望着摇晃的烛火,不知想些什么。
簪娘已得了崔氏令,跟了杜渝过来。她人在门外,轻扣了门扉,低声道:“姑娘,该宽衣了。”
杜渝回过神,应了声。
簪娘素服步入,脚下轻缓,如同漫步的狸猫。她躬身拐入卧房,点炉熏香,烘暖了被褥,半下帷幔。
杜渝由她服侍,瞥见她挽起的发髻,眼皮微紧,忽道:“我记得你是江南人士?”
簪娘低语:“姑娘好记性,婢子祖籍平江府。”
“怎会来了长安?”
“婢子祖上跟着郎君来的长安,母亲不会说官话,是以婢子带了些平江口音。”簪娘抚过杜渝领口衣角,后退了一步,双手按在腰间,垂首道:“姑娘可有要事吩咐?”
杜渝突然有些莫名的怒,道:“长公主执意要嫁,是有旁的考量。可你呢?为何要自苦?”
簪娘讶异地望着她,听着杜渝那些个可称得上邪魔外道的话语,心下却渐渐暖了。
“阿兄过世,伤心自是有的,但你未曾嫁他,双十年华自可再择佳婿,何必以妇人自居?难道便得一生守着阿兄的牌位过活么?”
说着说着,簪娘抿唇压着笑。
杜渝连珠炮似的说完了,见她神色怪异,正觉得一腔好意辜负,却听簪娘道:“姑娘的好意,婢子心领了。郎君——婢子本是心悦的,只婢子无福,终不得如愿。婢子知晓这些话,说出去或许都是错的。但婢子如今跟着夫人、跟着姑娘,除了在主子面前,无论去了哪儿,腰杆也是笔直的。夫人应过婢子,若今后婢子有了心仪的人,自会给婢子做主。”
——感情她这屈是白叫了。
杜渝自然也看明白簪娘眼底掩饰的笑意,不由摆摆手,道:“得了,去歇着吧。”
簪娘既为她的贴身侍女,主子入寝,她便宿在了纱笼内。耳听杜渝翻来覆去,探下的足尖还未触地,便听杜渝道:“无事,我就是有些睡不下。”
簪娘重又躺好,候了片刻,道:“姑娘可是想起安西的事情了?”
长长的叹息传来,杜渝睁开眼,道:“是想起了一些。其实也离了大半载,但我梦里总会回到那里。大约是知晓此生再也回不去了,是以心中总是不甘。”
簪娘道:“婢子听夫人说起过,姑娘在安西,很是厉害呢。这般年纪,若论军爵,可列飞骑尉。不过是因姑娘为女子,先帝才未授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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