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抚司的动作极是迅捷,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寿安宫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与洁净。
唯有空气里残留的血腥气提醒着一众神思,方才经历了一场生死一瞬的变动。
静女官到底也是经历过进禁宫里权势更迭巨浪的,身有着与周太后相似的气韵宁和,沉着而温和的吩咐了茶,又着内侍换了新的冰雕来。
深夜的暑气被夜风慢慢冲散,缸子里的冰雕缓缓散着新一轮的凉意,透骨而来。
驱散了对峙的剑拔弩张,却驱不散殿内低低的气压,似阴云压顶。
静女官一臂拔出射在隔扇的箭矢,丢去宫女的手中道:“轮值的去偏殿廊下候着,其余的都回庑房去安置,无太后娘娘召见,谁也不准靠近正殿。”温沉的眉目缓缓掠过宫人面孔,“做好自己的闷嘴葫芦,但凡有闲言出去,自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宫人战战兢兢了茶水,应了“是”,又垂首急急退出去。
墨色山水纹的玉盏里是好的双龙银针,醒过的茶叶在滚烫的茶水里将翠绿的身姿尽情的舒展开来,薄薄的杯盏在淡黄的光线里是半透明的温,衬得茶汤的色泽更加的碧清绿润。
皇帝暗暗惊诧,周太后深居简出,二十多年来不问世事,却不想身边的女官依然是剔透玲珑人,一如当年机敏!
他漆黑的眸几乎与殿外的昏暗融为一色,嘴角的纹路里有薄薄的笑意:“陶源的疑问,朕也着实好奇,还请岳父大人解惑。”
沈祯搁在膝头的指轻轻点了点,淡淡道:“皇帝的多疑,倒是从未变过。”
皇帝的笑影寡淡的就好像阳光擦过尘埃落在树荫下的光影:“朕富有四海,野心之辈妄图窃取朕的天下之心又何曾湮灭过。朕要稳坐江山,不被人算计,便只能靠自己小心防备了。”
沈祯看了他一眼,却忽然唤了一声“彧哥儿”:“防备之余,你该斩草除根。”
皇帝的脸色倏然一沉,不知是为了那声大不敬的称呼,还是那句淡淡“斩草除根”背下的微讽与不明的深意:“因为朕的一时不察,害了阿宁,岳父终究还是恨朕的。”
沈祯淡漠的面有荒原斜风的冷意,细细品咂了那一“恨”字的滋味,半晌后却是道:“彧哥儿子嗣凋零,深陷困境,难道不恨沈缇?不恨白氏?”
似忽如其来的一记拳砸在心底,叫皇帝握着玉玺的手骤然一紧。
一双狼眸紧紧盯住沈祯的面孔,似要看穿他岁月里积起每一条纹理下的深意:“天下无不是之父母,朕是天下臣民的表率,岂会对已逝之人的所作所为有任何的怨言。终究,不是谁都能撼动朕的天下的!”
夜色温然,月色越发清越,薄薄的月光擦过琉璃瓦,斜斜投在殿门口烛火暗淡之处,冷白的宁静与昏黄的摇曳碰撞在一处,激起别样的惊天浪潮。
周太后端了茶盏,缓缓啜了一口,方慢慢道:“李岩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这样的大逆之事有一便有二。野心终究没那么容易被镇压。立储之事,皇帝有什么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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