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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临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三张脸。

一张周尔玉的疑惑脸、一张小孩的探究脸、还有一张...少年的颇为不善脸。

唤月观别的地方都不怎么样,唯独嫡系弟子能住单间这一点是好的。

当时看着昏迷的沈临,尔玉和十三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最后还是十三急中生智,找了两套男弟子的衣裳,一套给尔玉换上,另一套给沈临套上了,两个人给沈临挡着脸,扶着他回了阿九的住处。因为沈临和阿九的体型相似,都是瘦长少年人的样子,所以路上有人问起来,十三只说是阿九想出来走走,却又弄坏了伤口,只能被扶着回去。

顶着其他弟子那副“我懂”的表情和颇有深意的目光,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了阿九的屋子。

尔玉见到阿九的时候,他还在床上趴着,面色苍白,毫无生气。

“你怎么来了”还堵在嘴边,见到这一大一小搀着个半死不活的人,阿九就算再傻,也能把前因后果捋清楚了。

合着是把自己这里当救助处了。

他向来孤僻,在观中也只同十三交好,如今屋子里一下热热闹闹地多了几个人,还有些不习惯。

不过尔玉倒没想太多,因着归鹤的信,便也认定了是此人救了施露,对他更是感激,哪能不全力救助他?十三把浴室的水桶挪走,搬来了一张小榻,又回自己的住处抱来了一卷毛毯,整整齐齐地铺在小榻上。然后帮着尔玉,将昏迷的沈临挪到了小榻上。他伤得重,尔玉便自觉走到了屏风后面,十三又给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屏风外,尔玉和阿九四目相对,好不尴尬。

到底也是救命恩人,阿九面上再薄凉,心底也是感激她的,无奈他实在是不擅长和别人交谈,只生硬地开口,道:“吃了么?”

“啊?”这真不能怪尔玉,正常人都想不到还能有这样的问法。后边水深火热地躺着个半死不活的人,前面云淡风轻的来一句“吃了么”,这谁能干得出来?

也就阿九了。

阿九显然也觉得自己这样问有点...傻,但此时要是调转话头,岂不更傻?于是,他硬着头皮,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吃饭了么?观里的菜肴...还可口?”

“嗯...”尔玉也开始尴尬起来了,为了让气氛不继续尴尬下去,她只好接话,尽可能地想到什么说什么,“还没吃,不过观里的菜都是不错的,就是素了点,哈哈,而且十三做的梨羹,真的是人间美味!”

一听到“素了点”,阿九不禁低头笑了:“没想到蓬莱的女仙君也爱吃肉。”

其实在饕餮洞中,尔玉就已经知道阿九发觉自己并非蓬莱之人,只是奇怪他为何不揭穿自己。正想着,却听阿九缓缓道:“你是我的恩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别的我不能说,我只能说,我没有恶意,”尔玉勉强地挤出一丝笑,“不过,还是多谢你了。”

阿九冲着她点了点头,然后扶着腰,往一旁的红木柜子那指了一指,道:“那里有钱,后日会有人下山采买,可以托采买弟子带回来些肉菜。”

尔玉展颜,虽说她怀里揣着蓬莱大弟子的全部家当,买下半个京都都绰绰有余了,但是对于阿九的善意,她还是更愿意去接纳。

“那就多谢阿九师兄啦。”

“周姐姐,师兄!”十三猫着腰从屏风后探出头,道,“他的手指动了,大概是快醒了!”

于是三个人便都围了上去,便也出现了沈临睁开眼睛时的那副画面。

三张表情不一的放大版人脸。

“我竟未见过能有修复得如此之快的人,”十三好奇地给他把脉,“还需将养一阵子,但最深处的创伤居然已在愈合,我...我还没怎么用药呢。”

可光明之时一瞬,沈临刚想开口说话,眼前便再度陷入黑暗。

“啊....”他张开嘴,嗓子却哑得厉害,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你再看看,十三,我觉得他的状况不太好。”尔玉道。

十三点了点头,又把手指搭在了沈临的腕子上,过了好半天,眉头皱了又皱,才道:“没错的,创伤确实在不断愈合,只是伤得太严重了,方才清明一刹,类似于...嗯,就像人的回光返照。”

“...”

有你这么比喻的么?

尔玉把手放到沈临的额头上,确认了不烫以后,问道:“我看他方才的样子,是说不出来话了?也看不见东西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听到。”

就在尔玉的话音刚落,阿九拿着一把小匕首,往沈临睁开的、空洞的双眼处一划——

“你这是做什么?!”

“确实看不见了。”阿九面无表情道。

“...”

得,果然是师兄弟。

“这段日子让他住我这里罢。”阿九收回匕首。

“嗯。”尔玉也正有此意,否则这么大一个人,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她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

“正好,”十三拍手,笑道,“我从来没试着治过这么严重的伤!”

“...”尔玉再度沉默。她突然觉得,这对师兄弟,好像不那么靠谱呢......

只期盼那躺着的人现在耳朵也听不见,否则要他知道,自己被当成个实验品丢在这里,怕是要气得跳脚。

“对了,周姐姐,”十三突然扭捏地看向尔玉,他眨着大眼睛,目光在阿九和尔玉身上挪了半天,才道,“听说后日你们要采买师兄们带些吃食...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阿九面无表情道,“吃甜食,蛀牙。”

看着阿九垂头丧气的样子,尔玉打心底觉得可爱,她突然想起,自己小的时候,经常和弟弟周明启一起去问大姐要钱买糖吃,大姐开始还欢欢喜喜地带他们去,后来有一天,明启吃蛀了牙,疼了好几天,之后大姐再也不肯经常带自己和明启去买糖吃了。那时候面对大姐的拒绝,明启也是这样的。

“少吃点没关系的,”尔玉看着十三,就像在看自己的弟弟一样,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但是要节制。”

十三偷偷地望了一眼阿九,见阿九冷着脸,什么都不说,只得心虚地摇头,道:“算了,我不吃了。”

“罢了。”阿九开口,道,“不可多吃。想买什么,去列个单子。”

于是十三便欢欢喜喜地去找了纸笔。

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人,尔玉叹了口气,道:“他这样子,怕是要有人守夜,你也受着伤。明日夜里我过来,和十三换一下班。”

这样焦头烂额的情况下,确实没法子考量那些所谓的男女大防。只是阿九的伤处实在是过于羞耻,他实在是不想把这样的自己暴露于他人面前。

尔玉虽然不知他具体伤在哪里,但见他的表情,心里也猜出一二,只是指了指那道屏风,道:“我会在屏风以外,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喊一声便好。无事我不会出屏风。”

见尔玉坚持,阿九便也不好再推辞,毕竟现在情况摆在这里,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总不能让十三自己照顾两个病人,成夜地不睡觉,或是让自己...让自己这个病人去照顾另一个病人吧?

......

十三守了一个晚上,到第二个晚上的时候,把尔玉换了过来。尔玉穿着阿九那套洗干净的弟子服,低着头,随着十三来到了阿九的住所。

“师兄说,今天可以吃好的。”十三兴冲冲地把外头的大门关上,嫡系弟子是有个属于自己的小院子的,十三熟门熟路地从院子侧面的隔断那里拿出来一个简易的烤架,架在院子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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