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落了雨,有水滴顺着洞口的岩石掉下来,砸在一块翘起的青石板上,清晰可闻。
被掀开的黄布血迹斑斑,垂落半空,周自柔蹲在裴盏身前。
罗裙叠落一地,净洁的裙角被污水全然沾染,她眼也不眨。
周自柔专注而认真地看着裴盏露出的狰狞伤口。
那一刀砍得极深,皮开肉绽,两侧血肉外翻,隐隐可见里面的白骨。周自柔看不下去,移开眼稳下心神,用余光再瞥一眼,实在骇人可怕。
“林夫人派的人是吗?”她轻轻地将药粉洒在上面,习惯性地吹了吹,仿佛这样真的能缓解疼痛。
泥水染上裙摆,一团污渍越晕越大。
他本来想回一句“尚未可知。”
在没有证据面前,裴盏并不确定是不是林夫人,毕竟想让他死的人不止林夫人一个。
可看着她裙摆上任由蔓延的肮脏物,脱口而出的话鬼使神差地变成了一句:“为什么?”
周子柔抬头,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带她来这里完全是形势所迫。
裴盏记性很好,从小到大的事情他都记得很清楚,他记得以前林府下人说过,周家大小姐是周府的独生女,周尚书得此一女,一家都捧在手上当明珠,周自柔自小娇生惯养,备受宠爱,是在珍珠水里泡大的人儿,别说打小没吃过什么苦,就连日头大被晒到了也要娇嗔两日才罢休。
而如今来了这阴僻湿冷之地,别说哭闹抱怨,要让她安分半日就算破天荒了。周自柔瞧不起他,不管是明说还是暗讽,裴盏都知道得很清楚。
第一次来他府里,他抓着老鼠,她叫跳如雷,第二次骑马,她皮薄肉嫩,不出两日就能被蚊子咬出血,不出五日就受不了苦不再来,那第三次被他带来这里,她怕是不会多呆一秒吧,裴盏心想。
可她没走,还帮自己上药。
裴盏有些迷惑。
为什么……对他这么好?从抓老鼠那日起。
他看见昂起脸蛋的少女眼波微动。
周自柔睫毛如蝉翼颤动。
原书中写,裴盏自小身处阴暗,故练就超人本事。以擅察言观色,擅揣摩人心,观人观事,细致入微。
早知躲不过。
她终于要开始说谎了。
蝉鸣声声不绝,尖锐而绵延,颤音连连,激起周自柔内心的波澜,她咽了咽口水,微微战栗,心跳如雷鼓。
“因为我前不久做了一个梦。”
“就在下周的马宴上。”
“梦里我因为不会骑马,被驼在马上,而那马疯了似的一路狂奔,跑到森林里,然后你救了我,我从马背上掉下来,你接住了我。”
等了两分钟。
裴盏低声:“裴某未曾收到马宴邀约。”
也就是说,他不可能出现在下周的马宴上。
“你会去。”周自柔笃定地说。
接受到裴盏的眼神,周自柔解释:“那个梦很真实,我相信是真的。也就是说,如果不是你救了我我就会死的!我心存感恩,很后悔以前那样对你。”
裴盏意外地挑了挑眉。
潜台词:没了?
“当然我也存有私心。”周自柔掐着自己指节,大大咧咧一笑:“毕竟不久就是马宴了,我还得靠你救。”
裴盏直勾勾地看着她。就在周自柔心里围墙即将崩塌之时,他垂下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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