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夹在江陵太泽湖和江南流觞河的东西夹角,还算的上是绿水青山的好地方,就是穷了点。
青城的云洮村名字秀丽却是个正儿八经的乡野小村,炊烟柴火,旧屋破院。狭窄的乡村道上有时还要过着犁田的黄牛和装货的灰驴,若是赶巧两口牲畜都要过路,那可能把过路的愁个半天。
罗萍是隔壁罗化村嫁过来的娘子,丈夫胡天赉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她丈夫是胡家独子,上头三个姐姐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胡家父亲特地去找村里算命先生起了个宝贝疙瘩的名字——天赉,上天的恩赐。
罗萍恨恨地缝着手里的一篮子鞋垫,满脸讥讽,算命的没看错,果真是个整天胡来的。嫁过来十几年,她头胎就生了个儿子,第二年又生了个女儿,每日照顾家里起居,还给人浆洗缝补补贴家用,就是最严苛的婆母也挑不出她半点错。
可她那个丈夫却像是个挂名的,只会游手好闲在村里四处晃悠,这么多年,也没见他做了什么正经事,往家里兜过几文钱。
若是瞎晃也就罢了,偏偏他还心高气傲,喜欢和人犟嘴,堵在路上同别人争的面红耳赤,每回罗萍都要红着一张脸去把他拉回来,回家后还要被他指着鼻子骂。村里的人谁不在背后奚落她,叫胡天赉活宝。
她心里头越气,手下针线却越快。罗萍转头看了下外头天色,太阳已经不再刺眼,变成暖融融的橘黄。她暗自嘀咕,大郎快下早学了,该生火做饭了。
想到她的大郎,罗萍的心才不再揪紧。明年开春她家大郎就能去考秀才了,先生都夸他文章做的好,要是考上秀才,那就是宰相根苗,谁还敢看不起她。
罗萍抿了抿头发,大声喊道:“死丫头!赶紧去烧火啊,这都什么时辰了,你大哥都快下学回来了,你想饿着你大哥不成!整天都要催,不叫就不会做事!”
眼看她越说越泼辣,一个大姑娘掀开帘子走进来,皱眉道:“娘,妹妹才几岁,我去烧火做饭就好了,你别整天使唤她了。”
罗萍冷哼一声,她长得牙尖嘴利,显出几分刻薄,胡天赉因此也没少嫌弃。她撇嘴说道:“本来就是个福薄捡来的,养了她好几年,叫她做点事怎么了,难道是什么大家小姐不曾?”
胡恬是罗氏的闺女,长得倒是没承到她那份刻薄,看起来温厚老实,心肠也不错,村里的人对胡氏夫妇能养出这样一个女儿也是啧啧称奇。
“娘,你别天天把捡来的挂在嘴边,深怕别人不知道,既然收养了她,就该把她当作亲生孩子才对,她才五岁,能做什么呀?烧饭这些用火的事等我回来送完帕子回来做就是了......”
“你以为你没事做了?饭当然是你做,我不过叫那个丫头烧个火,洗个衣服,这怎么了?你如今还没嫁人翅膀就硬了,有闲情管你娘,还不赶紧多做点帕子鞋垫拿去卖了,给你哥哥攒束修和成亲的聘礼钱,将来你哥哥考完秀才再考举人,还要去知州府,多少盘缠要用要打点,这么大的人,还一点事不懂。”
胡恬忍了忍眼眶打转的泪水,转身出去了。她娘只知道给哥哥攒钱,却从没想过自己的女儿嫁人也要嫁妆,她所有的绣品都拿去卖了贴补哥哥,将来没有一分嫁妆谁家看的上。
她进了灶房,里面已经有了柴火的噼啪声和跳动的火苗。小猫一样纤弱的孩童坐在炉子旁的草凳上,一言不发地往里头添着干柴。
胡恬用衣袖拭了眼角,蹲在孩童旁边,柔声说道:“玉儿,你去外面和别家孩子玩会儿吧,这些事姐姐来做就好。”
那孩童下巴尖如笋芽,没有一丝稚子的珠圆玉润,脸庞小小不过巴掌大,面黄肌瘦看不清五官,惟剩一双眼睛如同点漆。
她声音细弱,却平静的不像个孩童:“不用了,没人愿意和我玩。”
胡恬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叹了一口气。
前段时间她爹想送玉儿去做别人家的童养媳,那人家见玉儿看着乖巧文静,本来还算满意,找人去合了八字,谁知道算命的说这孩子是个克父克母的天煞孤星命。那人家听到立刻就不肯了,如避蛇蝎一般的把庚帖丢在门口就走了。
这事不知怎么还传了出去,村里的人都指指点点,她爹娘气的直跺脚,看着玉儿更是不顺眼。
她看着沉默的孩童叹了口气,她又能怎么办,她自己事还没有着落,哪里又顾得上这个妹妹呢?
日降落暮,胡家大郎才卷着两本书在手上,摇摇晃晃地回来了。
胡恬已经摆好了菜,罗萍赶到门口招呼道:“大郎,赶紧来吃饭了。”
胡大郎满脸泛着酒气,两眼惺忪,走一步路摇三下,他摆手口齿不清的说道:“不吃了不吃了,我在外面吃过了。”
罗萍心疼的扶住他,紧张问道:“怎么喝成这样?”她转身喝道:“你们两个都死了吗?赶紧去煮点醒酒汤!”
胡恬看着醉醺醺的哥哥,满眼失望,她一声不吭扭头去了灶房。孩子也想跟着去灶房,不料胡大郎却突然扯住她的手臂,拉到跟前,差点没把这个猫一样的孩子掀翻在地。
胡大郎满脸激愤的说道:“你这个赔钱货,白养了你五年,眼看周家的一锭银子就要到手,谁知道你是个天煞孤星的命,你还整天立这碍眼干嘛?出去了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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