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童入职这天的早餐,是南翔小笼包,特为起大早来尝的。
温沪远告诉她,“这家口味比较道地,从前……”话到嘴边又打住。
她晓得他要讲什么。
这名字在母亲日记里是常客,现在老字号连锁,彼时小作坊;现在点单按一笼屉算,彼时因为粮票论“两”卖。
热恋期的关南乔从不吝啬对温沪远的情思,一道紧巴巴地吃点小笼包,都值她挥毫半面纸。
一屉包子一碗咸浆,温童破天荒好胃口地光盘了。
对桌爷叔才晨练完,手边收音机可劲在响。她本来没留神,冷不丁,听里头说“壁咚是什么呢,其实本质是强吻”……她一激灵,逃也似的拎包去。
回到车上,还十年怕井绳地不敢开电台,唯恐听到什么后续。
壁咚,和向程试验过;强吻,还是头一遭。
但她心有余悸的原因不止在此。她想,这场乌龙万幸二人悬崖勒马,否则失足下去,不堪设想。
她禁不住用道德良知挞伐赵聿生的罪过,也狠批自己轻浮,连最起码的欲念闸门都没守住。“醉酒”不能赦免赵聿生,同样不能宽宥她。
难怪有人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在这世道不作兴了,逗号该前挪一格。
闷声怄过气,温童见时间宽裕,就去7-11买明治酸奶。过去念书的时候,苗苗老劝她覅喝明治家的,说复原乳不比发酵乳营养。
苗苗是顶讲究不过的人,要说把闺女当姑奶奶惯,苗爸才颇有发言权。因此每回闲兜便利店,她都热衷给相相拔草:
别喝xx牌矿泉水,菌落超标;这里的烤牛舌还是免了,回头上居酒屋吃正宗的去……如是云云。
且开场白都是,我爸讲的。
温童自然没听,照旧我行我素。
才会在她终于有同苗苗一样恃父作怪的本钱时,依然非明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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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聿生来办公室的时候,吴秘书已将文件齐全好了,分门别类码在大班桌上,等他过目。
吴秘书是上海本埠人,却有个洋派名,叫吴安妮。三年前她从HR过关斩将到赵总面前,他问的第一个问题,“混血?”
正统黄种面孔的她应答,不是,是父母爱听王杰的《安妮》。
谁知道某人胃口古怪,想一出是一出,当真要下她了,原因对外只说名字中听。
这说法显然难服众。原先被他fire的那个,论履历或实力都在初出茅庐的吴安妮之上。
有人就长舌,是潜规则吧?老将嫌便宜睡不动了,换个芳华正好的,哪怕当不老干花摆设在办公室,眼睛也舒坦。
公司不乏背地里对赵总犯上的。
一来是他自己花名多,二来,怪他开罪人太多。温董白面书生出身,待人都如沐春风,换做他,好像杯杯鸡蛋羹里,都能挑出骨头。
严苛虽是好事,但耽误平头百姓的福利就是原罪。从前冠力的年终奖传统,是所有员工一碗水端平,一律犒劳三月薪。赵聿生上位后变革,年终奖根据个人绩效或提成评估,这一来,抹煞多少吃空饷的咸鱼。
再而后其余分部也如法炮制了。
可话说回来,事实上吴安妮被录用的根本缘故,是当时出于本能地提醒赵聿生,沸水沏的茶不好,您看,好么央儿的双龙银针,茶汤却是红的。
好员工必须眼里有活,会来事。
这些年赵聿生没想过换人选,吴安妮行事也愈加稳当有条。去年,她和男友订婚了,赵还随了一对百达翡丽情侣表。
没成想又给人递话柄,他自个手腕上最常见的也是百家的表。
赵二出了名地爱玩表。
彼时,有个爱口头开荤的油男借此发挥:玩表玩表,玩婊呀!
隔日赵聿生就下诛杀令,让他卷铺盖滚了。
眼下,赵聿生核准财报的功夫,吴安妮莞尔告知,“温小姐已在销售部报到了,何姐会亲自跑一趟,领他们弄个迎新会。您看您要不要……”
“别太铺张,公事公办就行,和寻常新员工一视同仁。”
“好的,所以,”您不去了?
赵聿生从数据中拎起视线,草草掠过她,“中泰的设计总工几点来?”
冠力尽管有自家的研发团队和技术人才,外观设计上一向是短板。上季度几经周折,终于拣定一家设计班底。
谈拢只剩一步,今日是要议价的。
吴安妮梗梗脖子,这人,切话题那么快,他们几个招待姑奶奶都差把脑袋缝裤.裆上了,仅他一人丝毫不待见,“约好的上午十点,届时我会领他过来的。”
“那行,就这样罢。”赵聿生休声,目光落回财报,室内只剩纸张翻页的哗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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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童的入职无比顺利,何溪带她去人事录完考勤门禁,领过工牌,就万安了。
她的工位在采光通风绝佳处。迎新会的排场,饶是赵聿生有言在先,依旧挺浮夸。
主管一通殷勤的话术,温童听得头皮发麻浑身起鸡皮,太讨巧了,就差把她和办公间那尊弥勒佛一道当吉祥物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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