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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时雨势尤为凶,白棋大的水珠掼在玻璃上,啪嗒响。

外加赵聿生沾酒的缘故,赵聿然索性权充代驾。他的司机老郑前些天车祸折了腿,尽管并非工作时间出的险,他还是叫对方按工伤报。

毕竟一个鳏夫拉扯一对双胞胎,委实不易。

出事那辆车,奔驰S级AMG,前挡泥板和前翼直接撞凹,而赵聿生提回来才个把多月。

若愚挺欢喜它的,认为比大G的匪气要斯文不少,于是对此颇有微词且遗憾。

赵聿生说,那不然怎么着,老郑有钱赔吗?

天生两条腿的人我非逼着长第三条腿?

若愚:啧啧,不容易啊,法西斯也有和平主义的一面。

他执意今晚宿在小舅舅家,迫不及待想和新买的两款游戏圆房。蛋糕没动几口,他提溜出门的时候,问温童是否再来点。

“不用不用,我很饱了谢谢。”相相手舞得像雨刮器,一脸求放过,还差点溜出声饱嗝。

随后夜路上,若愚玩趣身旁假寐醒酒的人,“你有没有觉得她很可爱?”

“谁?”被问的人状况外。

若愚倒是没后话了,只用pad外放起歌,窦靖童的《Bitter Sweet》。

车窗上的水雾灯影洇了开,忽明忽昧,空间里的音律也时紧时惰,

“e a little closer, lay your hands on me…”

*

之后几天,温童在工作上渐渐得心应手。

寻常的分内事其实没什么技术含量,每日两次收发反馈邮箱,建档归纳客户信息,熟记所有产品性能,和她实习电销时的内容大差不离。

约莫因为暂且没有指标压身,她思想无债一身轻,精神头越发足:有活就干,空闲就腿脚殷勤些,帮格子间同事们跑跑堂。

总之,算是不慌不忙、事缓则圆地走上了……不能说正轨,应该是念去去的千里长征路。

只是她时常记挂阿公。老人家一入梅雨天,靠关节伤痛卜算的气象转变比预报还准。

且关存俭务过农,身上诸多劳损,变天时能连痛三四天,孵的雨一发作,又立马不喊疼了。

温童于是匀出些积蓄,网购了一台小型按摩椅,寄去南浔。

阿公夸她,出息了。

温童把这条微信截图留存。

她极为地喜欢收藏这种精神甜味剂,隔一段时间取出来看看,像从积灰的柜子上捧下老饼干罐,

掀盖拆封,饼干还有没有不打紧,余香还在就行。

也就是在此时,她考古了不少和向程的过去。

本硕加在一起,他们异地七年,她又很少清空相册,从而这些痕迹就连本带利存了七年,当然利息低得可怜。

她以前为这人干过许多中二事。

比如一道坐特慢火车去贡嘎,并非为省钱,而是觉得日日夜夜、颠颠簸簸地很有浪迹感;

比如她专门给他建个贴吧打卡,有时忙忘记了,还得开会员攒补签卡;

再比如,他每年的生日她都会蹲点,微博那边提前设置定时发送,再退回朋友圈,眼盯盯编辑好的文案,只等顶上的时间归为四个零……

这么瞧她做得也挺多,可向程仍旧嫌不够。

他到底想要什么呢?温童向苗苗讨教。

苗苗说:完了,一旦两个人各自纠结起这种问题,那就走不长了。因为你们如何取悦彼此,都有涉及不到的盲区。我家对过那对老夫妻就是的,平时伉俪情深,一吵嘴就吱哩哇啦地喊,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没多久,红本本x2了。

不过她也开导相相:凡事得双刃看,你眼下意难平,没准以后会庆幸的。

人的眼光、底线、三观,都随历练一道消长。等你活清醒的那一天,回头看,兴许会扪心舒气——

哎幸好,特么差点眼瞎,和这玩意做了对怨侣。

被逗笑的温童:心里没腾干净,再怎么清醒也没空位给人睡。

苗苗:哪不能紧着人挤挤?请你学会做个渣女好嘛?

*

温童和赵聿然的第二次深入交集,发生在若愚生日四天后。

她将将在一楼驿站把公司发的端午节粽子寄与阿公,后者就给她送新的了,说是酬谢她那天慷慨相助。

“我家里人包的,纯手工,比外头干净天然。”赵聿然完全不怯生,拎着东西就自顾自进门。

莫名反客为主。

温童局促地给她找鞋穿,“你留着自个吃啊。不用太客气的,老实说那天我不也沾光了嘛。”

赵聿然笑她阿缺西,“那叫什么沾光法?亲手下厨的饭菜本来就该你吃。”

说着眼梢笑意一浓,托腮问道,“你这些手艺,都是还没回温家的时候学的?”

言语中明晃晃的探究欲。

温家这桩陈年旧事,多数知情人对它的了解只逗留在温沪远未婚生女的层面,冠力上下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懂别问,懂也讳莫如深。

赵聿然是头一个有胆子过问的人,且毫无顾虑,一副宝玉叫晴雯撕得再响些的表情。

“嗯,那不然呢?难道这是什么娘胎里自带的技艺嘛?”温童在她对面坐下,捻捻耳垂,前一句问人是否需要喝水,紧接着又关照她,鞋码合不合脚。

“别太见外,我坐坐就走。”

“……我还是给你倒杯水罢!”

温童借此由头溜号去厨房,纯粹是想缓口气。

她必须说实话,这对姐弟给她的印象很不好,甚至是很差。她长这么大从未遇过什么人,言行举止里净是城府感,自带疏离的结界,即便赵聿然每回都热剌剌的,可观感也没好到哪去。

同这样的人打交道,就像气球吹涨到阈值,进不得进退不得退。

她真怕有一天着了他们的道儿。

一杯温吞水磨叽了四五分钟,出来的时候,赵聿然正在讲电话。

眼见着温童递来水杯,她立时抄起来一口闷,随后继续骂,“请你覅觉得我很有空,你的时间值当我的就不值。我干,我是7x24小时的stand by状态你懂不啦?”

哐当的声音,砸向桌面的除了水杯还有赵聿然的巴掌。

“对啊我就是恶心你,你浑身上下也就你那根棍有点用偿,而且还得它支棱起来。”

“……”

“让你见笑了,我平时就这个风格。”三分钟后,电话夹枪带棒地结束,赵聿然顷刻间雷雨转晴。

温童干笑以对。

“能抽烟吗?”问是问得客套,实则烟都掏出来了,这姐还尤为自便地把桌上剩一半的矿泉水瓶拧开,作烟灰缸用。

温童只好,“你抽罢,”话完急急跑去开窗。

赵聿然抽烟的样子挺飒,垂首过肺仰头吐烟,再给点关锦鹏式的打光,就是那种上海滩的风情烈女。

她忽而说:“我觉得有句话虽然封建糟粕可说得真好,声妓晚景从良,半生烟花无碍;贞妇白头失守,一生清苦俱非。妈的,怎么性别一换就不顶用了呢?”

“说得哪里好了?恶意满满。”温童没管住反驳。

“也是哈。可你有没有想过,这恶意到底是说话者给女人带来的,还是现实里具体的男人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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