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
四周都是漆黑,只有前方隐隐透着亮。
余十微微动了动手,虚无的手腕竟然有些沉重,轻轻摇晃,冰冷的锁链发出嚓嚓声,余十蓦然想起,她早些时候是被无常绑了的。
她抬起头,望望左右,不见无常,却能感到腕上锁链连接的力道,是有东西牵引着的。
余十被引着向前,亮光越来越清晰,竟能听见泉涌的声音。
不是日光,是洞穴中柔和的萤石夜光,柔柔地照亮杏白色的地宫,通透明亮。
借着夜光,余十才瞧见方才见不着的无常。
无常将余十引上前,正前方的流水台上摆了一张白玉长几,一位青衫公子伸长腿,颇为不羁地坐在玉几上。
青衫公子右手握着一卷薄竹简,额前垂着几绺青丝,左手在腿上轻拍着,眉头微皱,看上去不甚烦躁。
无常恭敬唤了一声罗君,青衫公子才抬头看他们。
余十不知这位公子是谁,但想着这是死魂前往的地界,青衫公子又是无常尊敬的人,只怕不是判官就是阎王。那都是尊贵的冥仙,怠慢不得。
余十拖着沉沉的锁链,屈膝跪下,颔首低眉,“见过罗君。”
罗君见了余十正面,放下竹简,往下走了两步。忽的,又问一旁的无常:“才捉回来的?”
“是。”
“死了多久了?”
“不到十二时辰。”
“噢,那还新鲜的很哪!”
余十眼波震颤,这是何意?
罗君笑,“炼丹正好!”
余十被吓了个结实,连连后退,怎的死了还要受罪呢?这她从前可是没听过的。
罗君瞧她吓着了,道:“怕什么,与你玩笑的。”
罗君快步上前,一手握住她的手腕,一手点住她的眉心,笑一笑,道:“看来,以前的事你是不记得了。”
余十说:“我记得,我未曾喝下孟婆汤,我有什么不记得?”
罗君饶有兴致:“那你说说,你记得些什么?”
“我记得我嫁了个女人,为她做了很些傻事。我记得我蠢笨,被美娇娘戏耍的狼狈不堪。”
“还有呢?”
“我活了三四十年,那么多事,你要我如何一一道与你?”
罗君边听边点头,忽然问:“算起日子来,今天是阿雪回来时候。一千年前我与阿雪有赌约,今日她来,我们要开新的赌局。又碰巧,你赶在这时候被若邪抓了回来,不如我们这新局就用你的来生做赌,如何?”
余十听得迷茫,“请问,阿雪是?”
黑袍无常道:“我名为若邪,囚雪殿下与罗君殿下同是冥罅的十王殿。”
余十急忙赔礼道:“原来是十冥王,是草民失礼了。”
罗君说:“怎样,姑娘可愿赏光与我等共开一局?”
余十道:“好是好,不过此局于你们是一场欢愉,于我,可得着什么好处?”
罗君挑起眉,“你不过一缕孤魂,在本王面前还想谈什么好处呢?”
余十叹息:“那好,殿下说什么,便是什么。”
罗君看她驯服的模样,反倒觉着无趣,说:“那本王再许你一个韶华重现,如何?”
“韶华重现?”
“正是,所谓韶华重现,便是许你重返年少时光,将过去的岁月,重活一次。”
余十听得发怔了。
罗君也不着急,坐回玉几,取了琼醴豪饮,等余十细细思忖。
余十有些懵。
重活一次?
她稀里糊涂地死了,稀里糊涂地看到侯乐枫和宛秋,稀里糊涂地看完翰亲王突然出现为她主持下葬,又稀里糊涂地来到冥罅,站在罗君冥王谈论赌约。
余十还没能回过神,好像这一切只是一场清晨时分混沌的梦,再一刻钟,绣球就会轻声唤醒她,为她端上一碗冬瓜盅。
余十想,重活一次又能怎样呢?她已累了凡世间的种种,她不想再在人生里重遇一次侯乐枫,也不想再在人生里重经一次众叛亲离......
余十动动唇,想说她已经没有寄托,没有再重活一次的理由。
可是,不知怎的,余十突然想起灵堂上,翰亲王问绣球的那句话——“她.......走的时候,痛苦吗?”
余十蹙起秀眉,翰亲王......为什么呢?
一念起,无限遥。
余十越是想,越是不明白,越是想弄清为什么。
如果说,她要重活一次,还有什么念头的话,就是早早地去看看一个人,弄明白那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好。”
余十应道,淡淡的。嘴角边,梨涡浅浅。
罗君问:“哦?想好了?”
余十颔首,“想好了。我愿意与两位殿下共开一局,也请殿下,赐我重现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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