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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因为盛珣叫了那声“陶学姐”,这个明显带有学生指向的称呼,就比单纯的“陶盈”要更能唤起陶盈被怨气遮盖的理智。

她依旧隔着屏障与盛珣对视,乍看上去,仿佛还是那副阴冷又怨气横生的神情。

然而渐渐的,陶盈瞳孔里的红色向外蔓延。

她看起来几乎像要落下血泪。

“她想要说话。”站在盛珣身边的鬼怪开了口,他声音还是冷冷的,忽然响起来能把褚室和老罗吓一跳,就连屏障后的陶盈也微微挪动了目光,将视线投向他。

但他只望着盛珣,说话期间,是连陶盈也没望上一眼。

盛珣对上这仅投给自己的注视,他能看见鬼怪的表情也还是很淡漠,但不知道怎么,他却又看出了些对方是在等待他提问的意思。

他立即问:“该怎么做?我们能帮她吗?”

盛珣使用的“我们”似乎就微妙的取悦了鬼怪。

于是他难得又对其他人多了两分耐心,终于将视线分给陶盈。

“只要你能控制住自己的凶性,将攻击生人的本能压一压。”鬼怪冷着嗓音对陶盈说,“你可以走到他身前一丈以内,但最少不能少于三尺,在三尺到一丈这个距离内,金光能影响到你又不至于使你灰飞烟灭,能让你多获得几分理智。”

盛珣便来不及考究为什么鬼怪仿佛对他的能力很了解,还习惯使用“尺”与“丈”这样有些古朴的量词。

屏障对面的陶盈听了这番话,她花了一点时间用邪祟不够流畅的思维来处理过信息,接着,便连带着身下那大片黑黝黝的头发一起,在一阵沙沙声中向盛珣走过来。

盛珣身上带着褚室给他的生犀香囊,他能够看见鬼怪,但对于所谓“气”,便看得仍然不如真正的通灵者真切。

一旁的褚室能清楚看见盛珣身上的金光是如何一点一点亮起来的。

物理上讲究“声敏”与“光敏”,在褚室看来,盛珣周身的金光便像是一个“灵敏”的载体。

在邪祟靠近盛珣之前,盛珣身上的金光只是简单缭绕一层。

可一旦正有邪祟持续靠近,盛珣的金光便像感应灯,随着距离缩短而不断增强,以一种虎视眈眈的姿态将周遭照亮。

陶盈在大约是三尺的位置停了下来,她那双蒙着血色的眼睛再度看向盛珣,张开嘴。

这一回,她就终于发出了声音:“我不甘心。”

那是一种极其艰涩又嘶哑的嗓音,就好像它的主人曾扯着喉咙没日没夜的尖叫过,将所有积蓄着又无从排解的绝望全释放在了叫喊里。

光是听这样的一把声音,居然就会叫人有点难过。

“我不甘心。”陶盈又用这撕裂过一般的声音重复了一句。

她伸出自己的双手,将惨白的手臂举至眼前,仿佛是忽然愣神,呆呆盯着它们看了片刻,又迟缓转过身,看向旁边能够充当镜子的玻璃。

她把自己所有迥异于活人的姿态都完整映进了眼里。

“我真的好不甘心。”

这么说第三遍的时候,陶盈神色间的怨憎就已消弭了大半,她在这一刻露出的,是纯然属于那个刚刚20岁出头的女孩的凄然。

“刚意识到自己可能死了的时候,我只觉得世界好冷,也好黑,我就像躺在一个没有边界的黑屋子里,思维和停摆的身体一样几乎不动了,但又还能隐约听见外面的声音。”陶盈声音轻到宛如喃喃自语,“他们有的在说,真惨啊,有的在说,是情杀?女的做什么了?还有的在说,我是个善良的好姑娘,我这样的好姑娘就算是死了,也不会变成鬼的,全便宜那个精神病活着能脱罪,死了也没有鬼追了。”

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好姑娘即便是死了,也不会变成鬼去复仇,得就连都变成了一条孤魂了,还得遵守着什么温婉良善,去当一个别人口中“不会害人”的“好姑娘”呢?

“我还有好多想要做的事情,列了好多计划,却再也做不了了,我什么也没有了,为什么还要剥夺我做鬼复仇的权力呢?”陶盈又像哭又像笑,“我就躺在那片黑暗里,一开始只是难过和遗憾,后来是觉得不甘心,再后来我好恨,我越来越恨。”

当怨恨仿佛是到达了某个临界点的那天,陶盈倏然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又回到那个车水马龙的世界里了。

只不过这一次,她习惯性歪斜着脑袋,用永远蒙着一层血色滤镜的眼睛冷冷打量它,注视它。

“然后我去找了那个害死我的人。”说到这里时,陶盈声音里的情绪就拔高了一点,她提起嘴角,给了在场所有人一个带着畅快意味的笑,“我至今都不后悔我去找了他,我轻轻敲他的门,敲他的窗,敲他床头的墙,敲他坐着的每一把椅子的后背,我哪里也找不着却又无处不在,我让他看见他潜意识里最恐惧的东西。”

那个曾经残忍终结了她对于未来一切期许的人,在她的力量下屁滚尿流,对着空无一人的角落哐哐磕头。

然而那又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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