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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卒瞥了一眼秦凤池,见他看向另一边,并没有反对的意思,才放心指点褚楼。

“小郎君,你是身在其中迷了眼,这事其实很好办。要小的说,你何不直接用自己的名义先行赎买了这些人?赎了人,给她们找一处地方安置下,再通知她们家里人过来,一手交钱一手接人。既帮了人,又不吃亏,岂不两全其美?”

褚楼恍然大悟。

都怪他!怪他太正直了!

他老是想着必须得娘家人过来赎人,就是没往自己身上想过。毕竟他这么多年哪儿干过买卖人口的勾当?

他转念一想,又开始发愁。

“就是不知道,这赎金得多少钱?”

狱卒嘻嘻笑:“嗐,小郎君还能缺这个钱不成?”

褚楼:“……”

就缺啊。

狱卒:“……”

他犹豫着慢慢收起笑容,尴尬道:“这个,得看人,女眷一个价,下人一个价。女眷还分已婚未婚,未婚且在十二岁以上的,往年都要到十两银子,这是最贵的。下人也分几种,那上房一二等的大丫鬟,也能卖到四五两,三四等粗使的五百文到一两不等。”

褚楼听得寒毛直竖。

他往日读本朝刑律,只知道“略人之法,最为严重”,国家一向大力整治“卖良为贱”的恶习。但是他忘了,这里不是后世,这里是封建社会。

就像本朝的婚姻法虽然规定了一夫一妻制,但却不是真的只有一生一世一双人,而是“一夫一妻多妾”制,民间甚至还有所谓的“平妻”,所谓的“一肩挑两房”。于是本朝虽然说禁止略卖,但并不禁止“合法”略卖,甚至不会在非法略卖中去惩罚买家。

这本就是不彻底、不公平的。

士大夫和勋贵们似乎都忘记了,他们的地位不是永恒的,他们的财产也并不能得到真正的保障,包括他们的妻妾和儿女。后世有总督王亶望,犯事抄家,他的爱妾被和珅买走,后来和珅也被抄家了,家里女眷又不知被卖往何处。

他联想到了自家,家里后宅五个女人,往日里无非争风吃醋,小打小闹。他和姐妹们虽然不大亲密,但也是自小一道长大的亲人。倘若有一日家里倒了,他无法想象他的这些亲人们,会屈辱地被人挑挑拣拣,如同牲畜买卖一般。

狱卒大约也看出来褚楼心情不好,不敢继续说了。

秦凤池一直没吭声,这时开口道:“你若信我……你信王千户也行,这事就交给我们。王千户要赎人,那就是另外的价码,花不了几个钱。至多半个月,就能联系上这些人家里,等到陈家判决一下来,事立刻就能了结。”

他补了一句:“你也别耽误了,傍晚就有船南下。”

褚楼觉得不妥:“这是天永兄交付我的事,怎能托给别人?”

秦凤池不悦:“你什么意思?不信我?”

褚楼顿时找到熟悉的忍气吞声的感觉了。

……不是这人说让他信王千户吗?

真是有事没事就王千户,王千户好惨一个工具人!

“不是不信你,”褚楼认真道,“这事真得很重要,人命关天啊。”他都可以想象到,假如真到了被别人买走,或者充入教坊司的那一步,这些女眷很可能会被逼入绝路。

他自我感觉这解释已经相当有诚意。

但秦凤池同样感觉自己已经穷尽一生的耐心。

“我劝你尽早离开,”他冷冷道,“陈大年这案子牵涉到地方驻军,接下来九府衙门肯定会挨个排查。你别忘了,你父亲可还在边关驻地呢,这样的事,你躲都来不及,还能往上凑?”

褚楼一听,愣了。

他还以为就是个公务员贪污腐败,没料到竟然还把军队扯进去了?这文官武官要能在朝堂上也这么和谐,本朝早就一飞冲天提前奔小康了!

“我知道了,”他老老实实低头,“那这事就劳烦大人您了。”

秦凤池嘴角抽抽。

这人生病,他伺候了一晚,也没换一句尊称,现在为了一帮不相干的人……

“你真不认识陈府女眷?”他冷不丁问道。

褚楼一脸懵逼:“谁啊?陈夫人?”

他光记得陈天永撺掇他拜见知府夫人的事儿了。

“……没什么,”秦凤池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我既应承你,你只管放心。”

东城门的守备比往日严格,中门紧闭,两边门洞只保留右侧进出,于是傍晚出城的人流一直排到街心。

褚楼抬头看向城楼,他当日进城的时候,城楼上例行不过里外两侧四人立哨,两人一组一共两组来回巡逻。但是现在,城楼上光朝里这侧就有八个人手持长戟,来回巡走的小组之间几乎没有空隙。

“西城门的一营五百人,俱都被关押在司寇院,”秦凤池轻声说,“通判和天使回来之前,这里会被看守得密不透风。”

褚楼闻言悚然,这一整个营啊。

本朝原就忌惮武将,官家提拔文官,由内阁掌权。特别是边关驻军,都由朝廷派出监军,每月一报,比后世的政委管得还多。这下又发生驻军勾结地方官员贩卖私盐,可想而知官家会如何震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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