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飞鸟扑棱着翅膀飞回树林,斜阳依偎上山坡,将柳绮玉影子拖得长长的。
柳绮玉走在垭口之上。这里是两山之间的凹口,地势相对平坦且低,地上平铺着一层麦子、秸秆,正等着晒干后被收回去。
她手挡在头上,顶着刺眼的阳光,远远就瞧见宽敞大路尽头,一群婆娘围在一间茅草屋是院门口说话。
这间草屋的主人,正是兴得村几十年来唯一的秀才,谢衡。
谢衡这会才从县学下学回来,他被簇拥着走进院子,将肩上的书匣子放下,揉了揉酸肿的肩膀,还没来得及喝口茶润嗓子,就听耳边一阵聒噪的说话声。
四五个婆娘争着抢着将今晨发生的事情描述给他听:“谢秀才,你怎的恁么晚才回来,你媳妇偷汉子,都快跟人跑了!你不知道吗!今个早上是族长亲自去抓的……”
婆娘们口沫星子横飞,虽然七嘴八舌,但胜在事无巨细,连“柳绮玉被抓出来后,还不忘给新来的里长抛媚眼”都没落下。
想来这么细致也不太可能是空穴来风,反倒增加了可信度,众人只瞧见谢衡那张白净的面庞一点点沉了下去。
正值十八|九岁的少年,长得清秀文雅的,身上一股子书卷气息,平日里对谁都是文质彬彬,脸上挂着一副笑脸,何曾有过这般生气的样子?
他长吸了一口气,胸腔微微起伏,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握的紧紧的。
在听到“柳绮玉凶巴巴的,竟逼着青梅承认约了她上山”时,他愣了愣,抬头,看向一旁一直默默无言的青梅。
青梅已是泪眼婆娑,朝他摇了摇头,强忍着牵出一丝微笑,似乎是要让他放心,表示自己并没出什么大事。
谢衡顿时心如刀割,起身就往她那里走,可忽然意识到这里还有乡民在,只能立马停住步伐,只转身留一个侧脸给青梅。
他望着低矮的墙垣,柔声问:“青梅,她们说得可是实情?”
青梅低下头,以帕子抹泪,啜泣道:“我……谢小哥你就别问了,反正我以后是不敢再和绮玉姐姐说话了……我,我,我真怕了她了!”
她故意将这话说的模棱两可,谢衡听了后,面色多有不忍。
青梅瞧他这样就知道有戏,掩盖在帕子之下的眼睛,悄悄给自己的二伯娘马氏使了个眼色。
马氏会意,细长的眼尾一转,悠悠转了出来,语气刻薄极了:“谢衡,你还有心思待在这儿呢!柳绮玉这般没脸没皮的小骚娘们,就跟墙头马上晒太阳的谷子一样,不害臊!还没娶过门就这样子,以后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丑事!听婶一句话,破鞋烂了就干脆别要,丢掉,你以后可是要出去当大官的,能娶这样的媳妇吗?”
“二伯娘,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青梅忙打断她的话,佯怒道:“绮玉姐姐不是那样的人,就算她真的和荣虎有什么,我相信她也是被那流氓强迫,并非自愿的啊!”
马氏直咂舌:“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这么天真呐!到现在还替她说话!你没瞧见柳绮玉那张利嘴,将黑的颠倒成白的吗!”
听她这么一提,有那脑子活络的登时拍手道:“可不是呢!村里新来个里长,那小娼妇就跟几十年没见过男人似的,立马上赶着贴着,也不看看人家理不理她!”
一时间,长舌妇们越说越激动,那阵势弄得跟要上战场打仗一样,言语之间都在暗示柳绮玉不守妇道,想了法子撺着谢衡去找柳绮玉讨个说法。
毕竟这十里八乡,多偏僻的地方,像谢衡这样前途无量的秀才,那是提了灯笼都难找。谁还没存个心思,要与他扯上点关系呢!
最好是把自个家的女儿、妹子、小姑子都塞过去!
至于柳绮玉,是不是冤枉的重要吗?
她心比天高,想去京城做官太太,肯定会巴着谢衡的腿不放,这么个香摸摸,哪能轻而易举地能落入她手!
沸沸扬扬的讨论声传了出去。
屋外面一条泥路上,柳绮玉站在转角处,一双眸子异常的冷静。
瞧瞧,这里面还有从前与她交过好的村妇们呢。谁料到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巴不得把她践踏进泥潭。
也不想想,谢衡一个软饭男,她看得上吗!
柳绮玉才迈开脚步,忽听一片脚步声,身后风风火火走来三四个少年。
为首的少年年纪不大,个头却极高,穿着一身青色裋褐,除了面目黝黑,容貌与柳绮玉有六分相似。
只是眉宇间一股凶神恶煞,生生将好容貌压了下去。
来人正是柳绮玉的弟弟柳柱!
柳柱从腰间抽出一把佩剑,递给他身边同样恶狠狠的少年。
那少年一道刀疤从左额头蜿蜒至右眼尾,一笑便显得狰狞极了。
刀疤脸扬声道:“兄弟们,柱哥的姐姐就是我们的亲姐姐,谁敢欺负她,就是对我们柱哥蹬鼻子上脸!今日就给那些人一个教训,让他们跪下来叫爷爷!”
话音刚落,恶少年们就一哄而上。
柳绮玉还没回神,手上的铁铲便被夺了过去。
那夺铲子的人死死盯着茅草屋,根本没注意到站在转角处的是他亲姐姐。
他离去时,不忘扔下一句:“给哥在这等着,铲子用完就还给你!”
柳绮玉:“……!!!”
她赶紧跟上去,在院门外探出一个脑袋。
但见须臾之间,几个围在外头里看戏的婆娘,已率先中招,猝不及防得被铲倒在地,痛的直叫“哎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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