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sk.3qxsw.com

寂寂无声的坊内街道上四下一片漆黑,唯有一间医馆中还亮着微弱的灯烛。

丽质裹紧衣衫,忍着寒意,踩着吱嘎积雪快步过去。

寻常坊间的店肆到宵禁时都已关了这家医馆今日破例还有人在应当是裴济提前招呼过多付了数倍银钱。

石泉已将门敲开一个七八岁的小童自其中弹出脑袋来困顿的目光在石泉脸上看了一圈,朝后让出道来轻声道:“进来吧,阿翁已等许久了。”

三人遂自屋外步入温暖的医馆厅堂中。

堂中做了个年过半百的老者,见人来了便起身指了指桌案前的坐榻:“诸位且坐吧。”

裴济行在丽质身侧半步处俯在她帷帽边轻声道:“这位是城里有名的张神医,极擅女科,宫外没有宫中那样好的女官看诊,许多官家妇人都在此处看诊。你且放心,他未曾见过我,并不知晓我的身份。”

他母亲是大长公主,平日就医看诊都有女官负责他的祖母虽非皇族宗室,因大长公主在也不必到外寻医。

此番来前,他特意打听好了未曾透露身份唯恐给两人惹麻烦。

丽质点头这才上前坐下。裴济则立在稍远些的地方。

那张神医看一眼两人,抚着须髯道:“请娘子伸手,容我搭脉看诊。”

一旁的小童将号脉枕搁在案上,丽质微松袖口,将手搁上去。

医者闭目凝神,搭脉片刻,生了不少须髯的面上眉心慢慢蹙起,随后又问了不少如月事是否绞痛难忍、是否畏寒等话,待丽质一一答话后,沉吟不语。

裴济沉默许久,原本无甚表情的面目间露出几分凝重:“如何?可能治好?”

医者抚了抚须髯,未直接回答,又问:“不知娘子年岁几何?”

不待丽质开口,裴济已先答了:“今年十六。”

丽质微微诧异,被掩在帷帽下的眼眸不由打量他一眼。

医者点头,神色稍缓,道:“娘子寒侵入体,已伤及了女子根本,不但难孕,还会有行经不畅、气血两亏之症,实在有些棘手。幸而娘子年岁尚轻,且听方才娘子的话,症状起之时间应当不久,若经年累月的服药调养,应当能有好转。”

实则他方才诊脉与询问时,已看出这症状起得突然,并非自娘胎中带来的顽疾,当是后天为外物所致。只是他平日给贵人们看诊多了,知晓分寸,绝不多问。这二人到如此深夜过来,想来有难言之隐。

裴济闻言,提着的心这才放下些。

丽质却道:“恐怕我无法总服汤药。”

她住在宫中,自不能带许多药材回去熬煮。听这大夫的意思,也须得服一两年的药才能好转。

饶是医者再不多问,此刻也有些忍不住,抬头打量二人,道:“寒已入体,如何能不服药?郎君看来身份不凡,怎对娘子这般苛待?”

他显然将这二人当作一对年轻夫妻,以为娘子突然得了这样的顽疾,定与这位郎君脱不了干系。

裴济闻言,面色微沉,垂在身侧的双手悄悄握紧,却并不反驳。

“是我的不是。”他走近两步,嗓音有些干涩,“只是家中实在不便饮药,不知是否还有其他法子?”

医者见他如此冥顽,也有了些怒意:“在下蒙旁人看重,得了一个神医的虚名,虽有愧,却也绝非江湖术士,做不到不药而愈。”

裴济眼中闪过苦涩,正要再言,丽质却忽然唤:“三郎。”

裴济浑身一震,侧目望向她。明知她是因不想泄漏身份才如此唤他,心口却仍像是被轻轻拧了一下。

丽质轻触了下他的手,示意他别说话,随即冲张神医道:“不怪郎君,是妾不好,犯错惹怒了婆母,若教婆母知晓妾身子不好,还需饮药,恐怕……”

她虽戴着帷帽叫人看不清表情,可声音却期期艾艾,婉转可怜,一句话未说完,更像忍不住似的戛然而止。

张神医了然,只将她当作被婆婆为难的妇人,为了不让婆婆知晓自己不能生育的事,这才趁着深夜来就诊,诊后更连药也不敢服。

他沉吟片刻,道:“若不服汤药,可改服丸药,只需每日兑水冲开便可。只是丸药的效用不比汤药,兴许要三两年甚至更久才能好转。”

“如此,多谢张神医。”丽质本也没抱什么希望,只是每月那两日最痛苦的日子有些难熬罢了。此刻知道还有机会能好转,只是时间长些,也没有半分失望。

倒是裴济,听了她方才那一番话,心中涩意更甚。

她方才的话听来是信口编的,可仔细想来,却与她的境况有八分相似。

大约因为最初她在婚仪上出事时,他与她并不熟识,心中除了惊骇与不赞同之外,再没有别的多余情绪。可现在想来,却多了几分难以克制的怜悯与心酸。

医者又仔细询问了丽质平日许多细枝末节的小事,仔细思忖后,方将药方开好。

药制成丸还需费些时日,裴济遂示意石泉付账,自己则携着丽质起身离开。

须臾功夫,屋外已飘起了鹅毛大雪,时不时有呼啸而来的北风夹着利刃似的寒意侵袭而来。

丽质又忍不住轻颤一下,忽然有些想念玉女殿中的海棠汤,正要抚被冻得有些痛的耳朵,身旁已有两只宽厚的手掌自她帷帽的下摆处伸进来,轻轻覆住她的双耳与两颊,暖意顿时透过粗糙的掌心源源不断地传来。

“快走吧。”裴济面无表情立在她身侧,说话时口中吐出一阵水汽,缓缓消失在夜色中。

他又靠近些,与她紧贴着,以宽厚的身躯替她挡去大半风雪,携着她行到马车边。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