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雨下的欢快,一直到傍晚,才终于歇了劲头,转成滴滴答答的小雨。
房檐上头锃光瓦亮,觅食的鸟雀扑棱着翅膀飞到枝头,带起一连串的银光。冷意袭人,陈怀柔披着衣裳站在院中,与陈睢一起踩着青石板间的青苔,仿佛回到幼时一般。
明日便是秋祭,礼部也已经将祭服送到,陈承弼正在书房研读祭文,确保祭典不会生出纰漏。
陈睢蹲在墙角抠下一块青苔,仰着头问,“姐,皇上为什么要爹代他主持祭典。”
“皇上病了,自然要找人代祭。”陈怀柔拢起衣领,白净的脸上未施粉黛,似剥了壳的蛋,柔柔软软。
“朝堂里那么多人,爹的官职不高,又刚从齐州进京,再说,不是还有那几位皇子吗,挑谁都比爹合适。”陈睢又扒下一块青苔,捏在手里团成一团,挤出里面的水,心事重重。
“别想了,太难为你脑子了。”陈怀柔走过去,语重心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去杜钰家里斗鸡吧。”
提起鸡,陈睢立刻蹦了起来,胡乱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又快速扫了一圈,低声道,“那你替我跟爹娘说一声,就说我去外边溜达一圈,很快回来。”
陈睢跑得快,一溜烟便没了身影。
吴王驱除山越,打了胜仗,皇上病了三天,至今尚未痊愈。这哪里是病,明明就是急火攻心。
陈怀柔折了条树枝,边往膳厅走,边思考方才陈睢的话,皇上为什么要爹爹代他祭祖?
几个皇子皆已成年,可独当一面,正是历练的好时机。
即便不选皇子,朝中也有皇后父亲左相吕鸿辉,贵妃父亲右相沈泰,两人官职威望都在爹爹之上。
陈怀柔想不明白,走到膳厅,恰好碰到爹娘从书房过来,孟氏替她抚顺发丝,有些百感交集。
“怀柔,祭典后的宫宴,太后特意吩咐,让我带你过去。”满桌珍馐,孟氏却味同嚼蜡,没甚胃口。
历年宫宴皇室都会指婚,太后又在此关头着人到国公府送信,想来也是要给陈怀柔选门好亲事。
陈承弼和孟氏曾想着在齐州早些为她议亲,可不知为何,看中的那几家还没送庚帖,就相继升官迁居京城,故而有些流言传出,说陈怀柔有“旺夫命”,旺不旺夫他们不知,可到底没有这样巧的事,明摆着皇家插手其中,逼迫沛国公一家挪到他们眼皮子底下。
沛国公视陈怀柔为掌上明珠,疼爱娇养,必然不愿看着女儿挑一个不喜的郎君,浑噩度日。
“乖女,你若是不想去,咱们就不去,大不了装病在府里躺几日。”他搁下银箸,又抓过孟氏的手,感慨道,“你跟你娘不能受一丝委屈。”
孟氏甩开他的手,心里仍然记着尚书府的那位过客,自然也不会给他好脸子,“你以为皇上和太后真的那么好骗,怀柔才好了几日,又要她装病,偏又赶得凑巧,非得是宫宴生病,糊涂!”
“夫人教训的是。”陈承弼也不生气,反倒乐呵呵的点头附和,这么多天,孟氏还是头一回跟他说这么多话,他夜里宿在书房,日间又有事情要忙,荷包里的银子都快用完了,总得找个时机讨好。
陈怀柔咽下鱼片,帮陈承弼打圆场,“娘,我真羡慕你,爹的脾气这么好,对你千依百顺,我要是你,早就不生气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爹在书房睡的时候,你还叫人送了两床新做的被褥,就怕爹睡不好,染上风寒。你就消消气,何必为了一个过客伤了我们自家感情。”
陈承弼悄悄冲她竖了个大拇指,又正襟危坐,神色庄重的点了点头,“我与夫人伉俪情深。”
孟氏气急,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早就准备好的银子拍到陈承弼面前,嘴里却是不依不饶,“为了几两银子,昧着良心说话,可真是没有风骨。”
陈承弼见事成,笑嘻嘻的把银子收起来,米饭也多吃了两碗。
秋祭典礼,按部就班,平素里没正形的沛国公,难得端庄稳重的顺利读完祭文,又在礼部官员的陪同下,依次完成各项礼仪,乐具入奏,绥禄双临。
一套祭礼下来,沛国公累的只想找个地躺躺。
宫宴始初,建元帝与太后姗姗来迟,落座后,与官员饮酒赏乐。
宴上的舞姬穿着柔软的薄衫,纤细的手臂随着拍子舞动,缓缓似流水,潺潺若泉声,几个舞姬踏着鼓点快速的围合聚拢,只听“咚”的一声响鼓,舞姬纷纷扬起水袖利落下腰,中间不知何时站了个身段柔美的佳人,两手兀的展开,万种风情盈盈似火。
孟氏与太后隔了一桌,太后时不时的盯着陈怀柔打量,这让她很不自在。太后虽已暮年,精神却是十分矍铄,尤其是那两只眼睛,内眼睑垂着就像鹰隼一般,锋芒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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