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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纨翻墙回到宫中,刚落地就给人拿灯笼照了个正着。

“唔!”

“嘘,别叫,是我。”

她扑腾着挣脱出来,惊讶:“衡则?”

女官吹熄纸灯笼:“您怎么这时辰才回来!”

福纨皱眉:“我……”

“来。”楚侍中来不及顾及礼仪,拽住她的袖子便往前疾走。

“喂,等——”

楚衡则二话不说,直接将她拽到了甘泉宫。

“陛下指名了要见您。”她左右看看,低声道,“这个点,陛下多半已经歇下了,您去请个安,速速出来吧。”

福纨“哦”了一声,抬手理了理领口:“她问你,你如何答的?”

楚衡则:“自然是实话实说。”

“幸好。你若撒谎,麻烦就大了。”福纨顿了顿,轻描淡写地道,“她哪里是真心问你?一大早她就派了人跟着我,如何瞒得过去?”

楚侍中抿唇:“这么大的事儿,您也该同我说一声。”

福纨眼尾轻轻一挑:“怎么,担心了?”

楚衡则:“……”

福纨:“行了,要杀头也是我先上,轮不到你。别老木着张脸啦。”

楚衡则下意识抬手摸了一下脸颊。

福纨单手扶着宫门:“哦还有,衡则,劳烦你替我走一趟太医院。”

“太医院?是为了……”女官视线下滑,落在她腰间。

福纨点头:“拜托了。”

哄走将信将疑的楚衡则,福纨深吸一口气,叩了叩厚重宫门。

大约只有她知道,那个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私下疯成了什么样。这并非女帝第一次夜间召见她,只要是甘泉宫,那人几乎回回喝得烂醉。

——数九隆冬的深夜罚她跪,或命宫女责打,半醉间又跌跌撞撞跑过来抱着她,口口声声说着些听不懂的话。

最糟糕的一回,她给人绑在供桌上,身旁围着十一二个神婆,念叨什么招魂,生生折腾了半宿。她叫香灰符纸熏了个半死,万幸没有真死。

福纨想想觉得挺没趣——那群太医有功夫浪费在什么“生子秘方”上,倒不如开一剂猛药,好好治一治皇后的疯病。

不知今夜又会是什么花样。

她提前支开楚衡则,倒不是为别的,只是那姓楚的表情不多,脾气却轴得很,一个冲动只怕坏了大事。

正想着,宫门缓缓打开。

她眼皮一跳,偌大个宫苑,竟连个守夜的嬷嬷都没有。

隐约可见偏殿仍透出微亮的宫灯,福纨摸索着往那处行去。

阶前碎了几个瓷杯,茶水淋淋漓漓,浸透一地深色。她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绕过,足尖还是踢到了一片瓷器。

那瓷片滚了几滚,滚落台阶,一声脆响,裂了。

“谁?”

隔着重重幔帐,传来一个醉意浓浓的女声。

福纨站在原地,有些为难。那人今晚又是一场烂醉,估计要胡搅蛮缠许久,可若就此回去,第二天怪罪下来只怕会更糟。

屋内没再催促,静悄悄,只有烛火轻晃。

她深吸一口气,还是推开了雕花木门。屋内一片狼藉,宫女嬷嬷大约都被赶了出去,只剩下满地乱七八糟的柔软宣纸。

——揉皱一团,或被踩了足印,还有一些,被生生扯碎。

满屋子都点了油灯。

供台,多宝格,方桌,案几……灯火愈盛,愈显得人影萧索。

“儿臣,给陛下请安。”她在外间跪下叩首。

里头久久没有声音。

福纨扶着窗棂起身,突然注意到脚下踩着的画像。她弯腰拾起,慢慢将纸铺平。

这是普普通通的一幅工笔仕女图,待看清画中人的模样,她眼睛蓦地瞪大了。那女子……五官几笔草草勾勒,下颌尖削,眉目浅淡,竟像极了楚衡则!

不,说像,也不像。

楚侍中给人的感觉偏于冷漠,而画中女子,眉目间皆是柔柔春情,如一盏迎风轻晃的铃兰。

脆弱,不经世事,又有一种说不清的坚定温柔。

福纨忍不住抬手,抚上那双眼睛。

这是谁?

“当啷——”

她猛地回身,慌张卷起画收入袖中,扭头看去。

月洞门垂落几重轻纱,完全隔断了视线。屏息间,又传出一声轻响,似是滚落了一只酒盅。

纱帐后,朦胧人影立起。

女子道:“你回来了?”

福纨:“……”她下意识退了一步。

那人影拂开矮桌,跌跌撞撞追上前来,然后近乡情怯似的,隔着纱帐顿住了脚:“是你吗?”

福纨犹豫一瞬,跪地道:“陛下。”

帘后的人微微一愣,抬指尖触碰纱幔,又慢慢滑落。

“是你啊。”她笑了一声。

“是。”

“什么时辰了?”

福纨伏身:“回陛下,夜已深了。”

“是啊,夜深了,”她停顿片刻,淡淡道,“去歇着吧。”

第二日早朝后,女帝传了福纨去御书房,对昨夜之事只字未提。福纨垂手站在房中,一本折子突然丢到她面前。

“陛下?”她抬眼。

女帝轻一抬袖,示意她打开看。

福纨一目十行扫完。这折子是大司马呈上的,言辞恳切谦卑,而剖去头尾吹捧之词,大意却是要另立太子。

女帝:“什么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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