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楚衡则急着往养心殿救人,顾不上去审问那宫女。等一切尘埃落定,她们听得东宫外喧闹起来,一问才知,是有个小宫女失足跌进了御湖。
数九隆冬,御湖结了薄薄一层冰,她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一个人踩冰面玩儿。浮冰浅薄,撑不住重量,哗啦啦碎了个冰窟窿,那宫女悄无声息地掉下去,冬衣繁重吃透了水,连挣扎都没挣扎两下,就沉了底。
据说捞起来的时候,已经冻得梆硬,脚底还绑了两片冰刀。
阖宫上下都忙着欢度除夕,结果横刺里出了这么档事,谁不骂一句晦气。尸体没人愿意管,直接拖出角门草草埋了。
角门外?乱葬岗?
两人闻言对视一眼,楚衡则挑眉,无声地征询她的意见。
福纨耸耸肩,满不在乎地:“去就去呗,死人有什么可怕的?”
然而事实是,当夜,还没等到走到坟地里,她整个人都怂了。楚衡则单手提着锄头,看向缩着脖子躲在自己身后的福纨,额上划过黑线。
“殿下,”她无奈,“您扯着我,我怎么好挖坑?”
福纨鼓着脸:“我,我哪儿有?”手指仍紧攥着不肯放。
说是乱葬岗,其实不过是宫门外的一处小山丘,因埋着不少犯了事的宫人,总有股阴气森森的味儿,后山住的村民宁愿绕路进京也不愿打这儿过。
福纨此时便站在这一片东倒西歪的枯树荒坟中间。
月光黯淡,林间几点明灭的磷火。
她小心翼翼跟着楚衡则,踩断枯枝的轻响都能叫她吓一跳——天那么黑,也分辨不出究竟是树枝,还是白骨。
“真就是这儿?”
“嗯。”楚衡则左右观察了一下方位,“说是草席裹了丢在樟树下,只埋了薄薄一层土。”
方圆几米都是荒草,唯有这一棵半死不活的歪脖子樟树。
福纨:“那还等什么,赶紧挖啊?”凉风吹过,弥漫着薄薄的土腥气,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楚衡则点头,一锄头下去,却皱了皱眉。福纨从她背后探出头,也跟着倒吸一口凉气。
土质松散,锄头软软陷进地里,轻轻一抖,旁的泥土便簌簌落下。很快,平整的地面塌陷了一块儿。
哪儿有什么尸体?分明只是一个空荡荡的墓坑。
坑旁还有不少新鲜的脚印,乱七八糟,混着手印,好像有人曾拼命往外爬似的。
福纨打了个激灵。
慌乱之中,她后退两步。她余光瞥见樟树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下意识抬头,这一眼却险些吓掉了她的魂。
“那……那里……”
福纨气都快喘不上了,借着黯淡月光,只见树后不知何时站起了一个白衣女子,身影修长像极了鬼魅。
福纨:“救——”
鬼影子一张口,却准确叫出了她的名字:“福纨?”
福纨:“啊啊啊!”她强撑着自己不要倒下,谁知那女子一息之间便瞬移似的靠近了自己。
你不要过来啊!!
她捂着眼睛拼命向后缩,一脚踩空险些软倒,就在这时,“鬼”伸手牢牢捉住了她的指尖,将她重新扶稳,熟悉的清淡檀香味随之袭来。
咦?福纨眨眨眼,温……的?
一个清冷的声音道:“你又整什么把戏?”
福纨含着泪仰头,望见了一双漂亮又冷冽的凤眼。
她:“白,白蝉?”
她素来玲珑心思九转回肠,此刻吓呆的模样颇有几分不同于往日的可爱,白蝉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福纨还呆愣着,脑袋里想起许多杂七杂八的怪谈,据说山野里有一种精魅会变成人的模样来吸人的精气。眼前这个“白蝉”,会不会是那妖怪变的啊!哦对了,好像还有一种妖怪,惯于偷人的皮囊去画皮,这妖怪长了白蝉的皮相,莫非白姑娘已经遇害了?
她越想越恐怖,脸上青白变换不定。
“福纨?”白蝉微微弯了腰,来看她的眼睛,“徒儿?”
听见熟悉的称呼,福纨的心略微定了定,吸吸鼻子:“真是你?”
“嗯。”
白蝉想了想,从袖中摸出一支哨笛给她看:“这回总该信了?”
“……”福纨脆弱的表情瞬间收敛,整个人重新抖了起来,理直气壮地指责道,“你干嘛啊,偷偷躲起来吓人!”
白蝉:“我才是要问你,半夜三更跑来这乱葬岗做什么?”
福纨道:“那你呢,你不也大半夜来这闲逛?”
白蝉一噎,方道,“我是受人所托……”
“唔,我也差不多吧。”福纨眼睛都不眨,信口胡扯,“咱们宫里每个月都要来这儿烧纸祭拜的。”
“烧纸?”白蝉似有不解,看向旁边的楚衡则,“用锄头?”
楚衡则满脸尴尬,偷偷将作案工具藏到了身后。
“嘶,你们……”白蝉视线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儿,似乎明白了什么,又露出那种很不赞同的神色,“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福纨一愣,反问自己做了什么。白蝉皱眉:“你实在缺钱,尽可以来找我借,何苦要……何苦与这种人同流合污?”说着指了一下旁边的楚衡则。
福纨:“?”
无辜躺枪的侍中大人:“……”
白蝉劝诫道:“随葬品也算有主之物,你挖这些细软,会伤阴骘。”
福纨嘴角抽了抽,她们这是被当成盗墓贼了啊。不过也不算最差的情况,她安慰自己,偷财物,总比偷尸体不那么变态一点。
白蝉教育完她,又转向楚衡则,认真地:“大人,我说请你关照福纨,却不是这种关照。”
楚衡则十分委屈:“其实我……”
“哎哎——”福纨赶忙打断她,拉住白蝉的袖子摇了摇,“以后再不会了,好不好?”
白蝉抿着唇,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福纨松了口气:“那你来这儿又是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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