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俩将酒坛运到坊门门口的时候发现景阳坊坊门两道已经被各色商家占得满满当当。
坊门口的道不比市集都有固定商铺,这儿基本上都是流动的小贩和食肆。
平日里大家也算有各自的位置,谁也不抢谁的以免沦为口角之争。
可正月里不一样。
正月里是一年中客流量最大的时候从早到晚都是商机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这一个月大家谁也不谦让,谁占到了有利地形便算是谁的。
唐见微知道在博陵东西二市之外的地方,有些人天刚亮就来抢位置她以为夙县这儿不会太凶残,没想到小小县城竞争也挺激烈。
打先头过来的紫檀占领了一个不错的位置,将交椅和矮案全都摆好沿着坊墙摆出了紧凑四桌可供客人坐下饮酒吃串。
“三娘幸好咱们提前来了一步抢到了这个位置,不然的话又该只剩下犄角旮旯等着咱们了。”
紫檀指向对面,不仅是平日里熟悉的邻里,还有许多从来没见过的小商小贩挑着担、推着车、拎着竹篓子,乌泱泱地跟赶集一般全都来了。
瞧这阵势,夙县正月里的客流量应该在唐见微的意料之上。
除去卖酒、漆器、饮品、花木、干货、筋角的小摊之外单是胡饼、汤饼、糖画、馂馅、驼峰炙……各种食品零嘴的食肆打眼望过去一双手已经数不过来。
卖家们在摆摊的时候一边忙活手里的事,一边四处张望瞧瞧今儿个都有哪些竞争对手。
各个有备而来眼中带狠!
今晚必定有一番恶战!
唐见微让紫檀去把酒坛子上的封口给撕开备好勺和碗她则去把炉子架好添上炭,加着温度。
此时天色已暗,花灯初现,万烛迎春。
烛火和花灯将会和夜市一同贯穿整个正月,攒动的人头渐渐多了起来,攘来熙往欢声笑语填满整个街道。
唐见微正在看炉子。
这个长方形的炉子同时烤个几十串不是难事,只是有一点,炭热到能烤肉需要一定的时间,而对面的胡饼香味已经起来了。
胡饼由扁圆形的面胚烤制而成,饼面上撒满了芝麻,初初出炉之时面脆油香,相当诱人。且胡饼又是大苍百姓非常熟悉的食物,很快就吸引到一波人围上了上来。
大伙儿知道正月不禁夜,大街小巷都有好吃好玩的,很多人都不吃晚膳,憋了一整年总算能够撒个欢,全跑出来寻觅美食了。
所以,胡饼这么实诚的面食也不缺顾客。
胡饼一块块从炉子里夹出来,铺在竹筐内满满一层,比脸大的饼三文钱一个,五文钱俩。
这胡饼香是香,却实在涨肚子。别说夙县这儿的人食量普遍比不上北方,就是博陵人吃一整个胡饼下肚也差不多饱了。
大家都是来逛夜市的,想吃的东西多了去,不会一上来就用胡饼将自己塞满。
于是,即便五文钱两块也没人愿意多买,大多数都是结伴而行的情侣或友人买一块,撕成几份一块儿吃。
糖画摊子倒是吸引了不少小孩儿,各种点心饮品和水果的摊子生意也都很好。
老板们会吆喝声音大,也懂得薄利多销,全都打算趁着正月里多赚些钱,一个个的都十分卖力。
“有点麻烦啊。”
童少悬看人来人往,没一个往她们这儿看的,心里有些着急。
唐见微倒是不紧不慢,让童少悬将车里的四个纱灯拿出来点上,挂在她支起来的竹竿上,将整个铺子照亮。
唐见微道:“咱们得有光有亮,得醒目,这是第一步。
从来没有经商头脑,甚至还鄙夷过唐见微沿街贩卖的童少悬,听完唐见微的话之后立即得到了启发,跟她说:
“纱灯先别挂了,你等我一下,我回去拿点东西,马上就回来!”
唐见微见她一阵风地跑走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又一阵风跑回来,跑了个气喘吁吁。
“你这是干嘛啊?身子才好点就敢撒开跑了?也不怕伤再复发!”唐见微是真受不了童少悬这冒冒失失的性子。
帮她去书院记笔记的日子里,从同窗口中听到的童少悬是一个行动极为缓慢,每日浑浑噩噩,走路那不叫行动,只能称之为挪动的人。
眼下不只是会正常走路,居然还开始用跑的?唐见微对自己的食疗效果相当满意。
“你拿什么来了?”唐见微好奇地看童少悬将纱灯的罩子拆开,将里面的烛台换成了两颗拳头大小,黑到发亮的椭圆形金属物体。
这椭圆连着个底座,似乎可以将它往下摁压。
“这是什么?”唐见微和紫檀都特别好奇。
“你不是想招揽生意吗?这个可比纱灯要明亮醒目多了。长孙家有本奇书名为<大衍鹤集>,里面记载了一个叫包罗万象的神奇玩意。”童少悬指着椭圆形的金属物体说,
“就是它。至于它有什么神奇的变化,一会儿我演示给你看,你就知道了。”
“包罗万象?它就是包罗万象?”唐见微听到这名称之后眼珠子瞪得比龙眼还圆。
“嗯?你居然知道?”
童少悬本来还想卖个关子得色一番,完全没料到博陵贵女居然连大衍鹤集里的东西都了解?
“我怎么不知道?我太知道了!”唐见微万般兴奋,
“这不就是高祖当年与她的皇后相遇时,赠送给甄皇后的玩物么?据说包罗万象有万般变化,可变大海幻星辰!是吗?真的可以吗?”
“……的确是这样。”
童少悬本来还想来一个出其不意,让这位世家女开开眼界,见识一下包罗万象的奇妙。
没想到……唐见微不仅脑子好使会赚钱,就连见识也超出她的想象,居然连包罗万象都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包罗万象?怎么会知道它是高祖与甄皇后初遇时赠送的信物?”
童少悬一边将四个纱灯全都换了,一边好奇地问唐见微,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你不会是从那些野史中看到的吧?”
“对啊。”唐见微相当大方地承认:“我就是从野史中看到的。”
“野史都不足为信的。”童少悬道,“不说全部,起码有一半以上都是胡编乱造的。”
“或许吧。不过即便野史不可全信,但是高祖这个人在正史之中依旧骁悍强横,有架海擎天之能,挥斥八极之势,杀伐决断思虑恂达。我相信,即便野史有虚构托大的成分在,但高祖能在乱世一手托起全新的山河,只能比野史中更胜一筹。因为当初有她卧薪尝胆九死不悔,才有大苍百姓今日的安居乐业,福泽万世。”
说到高祖的事迹,唐见微相当动容,恨不得将全世界最好的词都贴到高祖身上。
童少悬闷声道:“听上去你好像特别崇拜高祖……”
“大苍的子民有人不崇拜她的吗?关于她老人家所有的事迹,无论野史还是正史,我全部都读过了,包括史馆所有的实录和起居注。实录乃是记录天子言行动止之事,不可弄虚作假。而起居注则是根据实录编写而成,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出起居郎之手,录天子的言动、法度、制诰、德音,乃是记实之史。我在其中见识到了完整的高祖,她的确是一个值得我崇敬的人。”
童少悬好奇:“你最崇敬高祖何处?是她开辟疆土建立帝国之能,还是知人善用的政治手腕?”
“都是。”唐见微完全没有在开玩笑,说到高祖的事,她拿出的是全部的赤诚,“关于她所有的一切我都崇敬。甚至那些加在她身上流言蜚语,若都是真的,我也觉得没有任何问题。上个时代的蝼蚁根本不知道高祖要承担的要开拓的,是什么样的全新世界。”
唐见微越说越认真,仿佛此时要是有人在她面前说上一字半句高祖坏话的话,她一定和那人理论到底。
糟了。
童少悬忽然意识到一件让她在意的事情。
高祖建国之事,但凡是大苍的百姓,从老到幼基本上都耳熟能详,她自然也不例外,甚至于那些野史,她也处于好奇翻看过。
关于高祖心狠手辣的事迹可多了去了,当初百般利用皇后,两人也水火不容了好一阵子,以至于后来皇后不愿当她的笼中鸟,以洈水为界,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帝国长歌国。
当时在读这段野史的时候,童少悬便觉得高祖的手段让她心惊肉跳。
若是换作她的话,肯定是做不到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
童少悬心道:以唐见微的性格会崇拜高祖,无可厚非。但我和高祖的性子可是南辕北辙,完全不同……唐见微会不会觉得我太过软弱又没用?
毕竟高祖当初年幼时下身瘫痪,坐着四轮车呢都能凭借自己的意志再次站起来。
而我呢?
要是没有唐见微的汤药,恐怕刚才跑那一顿就得散架了吧?
童少悬越想越是觉得自己没有胜算,根本比不上高祖,手里的动作也变缓了……
“你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发现童少悬的眼睛发直,唐见微身子微微一侧,凝视她的脸庞问道。
童少悬抬手挥了挥:“别靠这么近。我在想你折腾这一晚上能赚多少银子。”
“你挥我?啧,你肯定不是在想这种事。你这心灵手巧的神童,哪会在意银子不银子的?要是你乐意,整个夙县早就被你薅秃了。”
童少悬被她逗笑:“你们北方人说话腔调可真好玩。”
“你们南方人说话腔调可真听不懂。”
童少悬:“哈?哪听不懂啦?你这不是交流得挺好吗?”
“行吧,听得懂,其实我想说的是你们南方人说话腔调软绵绵的,吵架也跟说情话似的。”
“……谁跟你吵架了?”
“我也没说你在说情话啊。”
唐见微这一句句的补得特别快,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题都快拐到天上去了,但只要能跟对方多说两句,怼对方几下,说的话着不着调的似乎也不太重要。
在一旁的紫檀黑着脸说:“二位娘子,别家都卖好几轮了,咱们今晚是来打情骂俏还是来做生意的?还营不营业了……”
道两旁别家的小商小贩已经卖得如火如荼,也在默默地往唐见微这边瞧,想要看看油条西施又有什么新的招数。
没想到瞧了半天,油条西施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只把炉子摆好又在弄那几个纱灯,尚未有动作。
油条西施越是迟迟不出手,他们心里就越不踏实,就像是钝刀子割肉一般,心里又急又痛。
不过想想看,无论是油条还是灌饼,想必夙县百姓都不陌生了。
在大家眼里,唐氏卖的是早餐,她出现在夜市的确会引来一波关注。
可是她所卖的东西都是顶饱的主食,那卖胡饼的和卖馂馅的位置都比她好,形成前后夹击之势,来客无论从前还是后来,必定会先经过这两家店其中一家,很有可能会率先购买胡饼和馂馅。
这两样可都是一等一的占肚子,等客流到唐氏这边,恐怕人家看见油条和灌饼都饱了,谁还会再给她花钱?
早就听闻唐氏早点摊日入数两银子,唐氏身边那位婢女隔三差五就去兑银子换银票的,可是让人羡慕不已。
按照她现在的赚钱速度,恐怕到明年这时候,童府就该翻新扩建了。
商贩们眼气归眼气却是万万不敢向唐氏下黑手。她的彪悍整个夙县闻名,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六嫂。
“好了吗?”唐见微问童少悬。
“好了好了。你看,只要按这里,立即就会散出斑斓之光!它有三个档位,第一档是最弱的光,第三档最强。要开哪个档?”
唐见微道:“当然是开最强的那档!有多强就放多强,最好是能把人眼睛闪瞎的那种强!”
“……行,我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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