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知道吕澜心在私底下对石如琢做了些什么,其实这些事情算是博陵女官圈子里时常会发生的事。”
博陵女官圈子和其他圈子相比起来,算不上太黑暗暴虐,不过也不是什么清新写意的美事。
博陵女官们不是世族出身的千金,就是一朝登科的新贵。平日里温文尔雅干的也都是关乎国家社稷的实事,可因为行卷的风气以及迫切想要改变命运的寒门学子大规模地聚集在博陵,在真正登科之前都只是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这些学子们便是女官们狩猎的对象。
如吕澜心这类女官,借由权势诱惑威逼少男少女们的事件时有发生,因为唐见微身处的贵女圈子和女官圈大范围重叠,所以此类的事情听过许多,也曾经亲手搭救过几位不愿就范的可怜人。
唐见微感叹:“大多数平头百姓根本没有反抗的可能,有些甚至是主动上门要求成为门客幕僚。有了靠山才有被举荐的机会,待这些寒门登科上位之后便会重蹈覆辙。此事俨然成了博陵女官圈内的风气。”
童少悬听得厚皮发麻:“只是女官圈吗……”
“别的圈子自然也会有这样的事,恐怕不见得有多温和。”
“你们博陵真可怕……”
唐见微说:“高祖曾经说过,天下会迎来盛世,却不会有真正的太平。阿念你读过这么多书,应当知道的,中原悠悠几千年的历史,即便再严明的律法,都不可能禁得了所有罪恶和潜规则。水至清则无鱼,再昌盛的王朝都有不为人知阴暗的角落。正因如此,每个朝代才会有心怀改革鸿志,扶天下不平事的将相为人称颂,流芳百世。阿念,你会是那个人。”
童少悬本来低落的心被她这么一说,又重燃了斗志。
“我也希望我是。”
“说回吕澜心。吕澜心肯定用了非常手段压迫、威胁石如琢,有可能是威胁她本身,也有可能是她在意的人和事。但是女官们也怕惹麻烦,基本上得手之后玩完就甩,只有被纠缠的份,鲜少有自个儿千里迢迢赶过来惹自己一身腥的。我昨晚吓唬她之时可不是随便说说,她此行必定没有告知家人行踪,也肯定让人在朝中顶班,被我挑衅却不愿意离开,冒着极大的风险也想要带石如琢走,阿念,你猜……”
童少悬知道唐见微要说什么:“你是说,吕澜心对石如琢的感情恐怕不单纯?”
“说明白点,我觉得吕澜心可能爱上石如琢了。”
“……”
“不是吗?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可能吗?谁也不会为了不在意的玩物以身犯险。”
“唐见微,我觉得你用词可以稍微轻一点。”
什么玩完就甩,什么玩物,童少悬感觉自己被唐见微带到了光怪陆离的魔怪世界。
“这儿就你我两人,我不就想到什么说什么了么。”唐见微说,“以后你有的是机会亲身体会。”
“我……”
唐见微指着她的小心口:“往后到了博陵你入仕之后,必定也少不了。”
“我怎么可能行这等无耻之事!”童少悬头发都快炸起来了。
“我没说你会主动做,但若是你平步青云,多得是小妖精会找上你。到时候你且看着,每日投怀送抱者定让你眼花缭乱。”
童少悬一挥袖子:“哎,说这些做什么!我岂是朝三暮四之人!”
“哦?”唐见微略安心地笑笑。
“为何说这没谱之事?”童少悬瞪她一眼,“你说吕澜心对石如琢真心喜爱,我觉得恐怕不那么单纯,看石如琢对她的抗拒就明白,只怕是掺杂了更多复杂的情绪。而且你注意到一件事了吗?”
“你是说最后她突然弃局,冲去抓仰光这事?”
“对……仰光觉得是吕澜心喝多了抓错了人,可是经由你方才提点,我想明白了,吕澜心恐怕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仰光,并没有抓错。”
这回轮到唐见微疑惑了:“为何这么说?”
“石如琢真正属意的是仰光吧?平日里我和白二娘都注意到了此事。吕澜心知道之后醋意大作,到铺子里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称自己知道石如琢的小字,便是想要一舒心头之气。想要带人走,受到阻拦不说,还被你迎头痛击,喝了酒懵懂之际更是恼羞成怒,醋意滔天,这才对仰光下手。”
“原来还有这等事。童长思,你挺厉害。”
“算不得厉害,我只是常常与仰光她们相处,能看得出一二。”
“不,我是说你年纪不大,说起什么属意什么醋意的,怎么如此顺溜?敢情咱们长思不仅作诗策论厉害,还是个情感大师?”
“……我认真跟你分析呢!你讥讽我作甚?”
“我哪儿讥讽了?我这不是在夸奖你吗?”
“唐见微!你再胡搅蛮缠我不跟你说了!”
唐见微心里也骂了自己一句,为何找到空子就想要欺负童少悬一把,仿佛不看她生气羞恼的模样,今日就算是白过了一般。
“好好好,是我胡诌。若是你所说的是真的,那这回给吕澜心的打击估计相当大,无论是在石如琢面前酒后失态,还是被你花椒弹砸个正着。哎?她眼睛是不是也保不住了?”
“要是普通人的话必定会瞎,可她反应极快,大部分都被她挡遮了。不过这可是加入了蜀椒的移动棺材,就算只入眼鼻一点点,也够她喝一壶的。”
童少悬不禁得意,她的花椒弹每日都放在身边,总算是畅快地用了一回,效果甚威。
“吕澜心对外祖母以及天子和长公主也挺忌讳,就算吃了大亏想要反扑,也得掂量一番。如此一来应该能老实一阵子。”唐见微将披肩拢了拢说,
“最重要的还是要让石如琢开窍,这种事不可独自硬撑。若是吕澜心再回来找她,她一定要开口求助,大伙儿一起想办法解决问题才是正途,不然为何需要朋友呢?”
“嗯,此事我会好好与她劝解一番。”
知道石如琢心悦的是葛寻晴,唐见微放心了许多,之前暗暗喝过的醋如今想来也有些幼稚。
葛寻晴和童少悬是完全不同的性子,石如琢能喜欢葛寻晴,说明她所爱是另一口味,唐见微暂时安下了心。
之后的几日每天路繁都和帮派兄弟送童少悬和她的同窗们去书院,散学之后再去接,如此反复几日吕澜心也没有再出现。
石如琢提心吊胆了几日后,除了噩梦之中还会见到吕澜心之外,其他时候这个人的确是消失了。
葛寻晴脖子被抓的那一下当时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嘻嘻哈哈没事人似的,从第二天开始才叫唤说疼,第三天更疼,喉咙还哑得说不出话来了。
白二娘不明白:“你这是什么脑子?去年打你一拳今年才知道痛?”
葛寻晴声音哑得跟石子在里面磨着一般,白二娘怎么说她都没法反驳,有口难言便是如此。
石如琢也交待她不要再开口,按医嘱服药休养,才能好得快些。
说不出话也并非没有一点好处,葛寻晴脖子上的伤相当瞩目,先生们也都知道此事,堂间便不再喊她起来对答检校,这可是让葛寻晴乐开了花,仿佛得到了免死金牌,堂时随便走神瞌睡,丝毫不害怕。
先生们是不管她了,石如琢却是着急。
“还有两年就要应考,仰光还是集中些注意力为好吧……”
休息之时石如琢寻思好了语气,轻轻提点她一二。
“噢。”葛寻晴困倦地打呵欠,清了清喉咙道,“我也想啊,但是一拿起书来我就犯困,看见孔先生孟先生的脸我更困,一天到头就散学之后贼精神。”
石如琢给她倒了水喝,微笑道:“昨晚又睡得晚了?”
“看话本来着……”
“所以说啊,晚上还是要早点睡的。若是熬到深夜,第二日自然是没精力的。喝点水吧,别说话了。”
葛寻晴趴在案面上不想喝水也不想动,昏昏沉沉地说:
“攻玉,你声音可真好听。”
“嗯?是、是吗?”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说。
“真的好……催眠。”
葛寻晴就这样趴这儿睡着了。
此时学堂就她俩人,其他人出去活动做操了。
石如琢看着葛寻晴纯真的睡脸,一种想要亲吻的冲动浮上心头。
如此隐秘的吻,她应该不会感觉到吧……
石如琢满脸通红,慢慢靠近葛寻晴的脸庞。
就,轻轻碰一下好了。只碰一下。
……
如你所愿,我将你最宝贵的东西拿走了哦。
就算再感激恐怕也不会考虑娶你过门了……
吕澜心的话不打招呼野蛮地撞进心里,石如琢猛然清醒过来。
深吻、强迫、直接而不留余地的侵蚀。
身体深处那被撕裂的痛和不想回忆的诡异感受,突兀而无声地蔓延,让她一瞬间冷汗淋漓。
不行……
石如琢一阵反胃,站了起来。
咣!
葛寻晴被一声碰撞声吵醒,朦胧地看了眼,周围没人。
她砸吧砸吧嘴,发现石如琢不见了。
攻玉上哪儿去了?是跟大伙儿一块做操了么?葛寻晴翻身找了一个更加舒适的姿势接着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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