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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达章练律师今天正式升任中齐律所的高级合伙人。中齐律所,宁市第一流律所,练律师宁市响当当的大律。

今年四十二岁的练律师已在宁市司法界深耕十数年很是打了几场声名不小的官司,其中包括宁市富商的离婚案,他让富商妻子几乎净身出户也包括某位官二代迪厅斗殴致人伤残案那位官二代最后被判三年,缓期两年执行。

他接手的案子很少不让雇主满意的,同样雇主也必须让他满意。

这是一场双赢。

双赢,就是他的人生哲学。

如今他双赢的人生走到开花结果的日子了,他和妻子在同事们的簇拥下走进酒店自助餐的餐厅,这是宁市的五星级酒店今天酒店的这个餐厅被包了下来用以庆祝练律师事业版图上坚实的一个跨步。

自助餐厅内已经香飘四溢厨师们早将美味菜肴准备妥当就等着食客们的捧场但食客们在捧场菜肴之前先得捧练律师的场。

现场热热闹闹几个围在练律师身旁的律师你一言我一语:

“如今练律实至名归日后要多多提携我们了。”

“练律那是个多爱提携后辈的律师什么时候没有照顾我们了?这话需要你来多说吗?”

“对对对整个律所里,就属练律好,业务又精干待人又热忱,我们能跟着练律学点东西啊,那是积了半辈子的德!”

站在人群中央的男人微微笑着,享受这些谄媚的恭维。

他正年富力强,面容也很儒雅,只是眼尾有几道深深的纹路,那是时常眯眼微笑留下的,只看着这纹路,就能想象他在一天天里,是怎么和善可亲地听着代理人的诉求,而后尽心竭力地为他们分忧解难。

他的头发乌黑油亮,两鬓却有了星霜。这点星霜也不知什么时候悄然爬上他的鬓角,但丝毫无损他的魅力,反而给他添了几分欲说还休的故事。乃至站在他身旁的妻子,也是矜持美丽的。

这是个成熟的,富有智慧,又有故事的男人。但围绕在这个男人身边的,不只是这些近处可听的赞美。在远处的角落,还有更多窃窃私语的冷笑:

“看他得意的样子,给有钱人打官司拿点脏钱就觉得自己牛逼上天了。”

“抖吧,看他能抖几天。”

“什么钱都敢赚,打官司看钱不看理,整个宁市司法界,就数他最不是东西,我话放在这里了,早晚有一天,他要被人敲闷棍,被敲了他都不知道是谁敲他!”

自助餐厅正中央,练律师妻子的手机忽然响起。

妻子拿出来一看,手机屏幕上闪烁着“房产经纪”四个大字,她往旁边走了两步,接起来,过了一会儿,她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面色忽然变化,刚刚还明亮的脸如同乌云遮了太阳,霎时阴沉下来。

她返回练律师身旁,小声说:“老公,我有事要跟你说。”

练律师看了看身旁的其他人,这些人很有眼色说:

“说了半天也饿了,我们去吃东西吧。”

“走走走,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夫妻两得以有个私人的空间,于是妻子温柔的声音一下尖锐起来:“刚才房产经纪给我打电话,说我们之前看中的那套学区房被别人买走了!”

“被买走了?这么快?不是说让给我们留”

“紧俏的东西别人怎么会留,房子被买走了,现在盼盼上学的事情怎么办?”

“房子没有,再买就好了,盼盼才初三,也没那么着急,你别说了,有什么事我们回家说。”

“初三不急,什么时候才急?说了让盼盼上私立学校,宁市就能上,你不同意,非要奔省城公立去,又不是把事情办清楚利索”

妻子还有无穷无尽的抱怨,但是最后她勉强控制住了喉咙,端着张一看就是裱糊上去的笑脸,重新陪着丈夫和人应酬。

大家奉上热情洋溢的表情,背地里全是隐秘了然看热闹的微笑。

其乐融融的画面持续了十来分钟,但是忽然之间,餐厅里响起一声巨大的呻吟。

那是练律师!

练律师捂住肚子,发出断续的痛苦的喘息,他侧着身,像慢动作一眼,慢慢从椅子上翻倒在地上:

“嗬”

于是骚乱就以此处为圆心,振荡一般向四周辐射。妻子先大叫一声,扑在丈夫身上:

“老公你怎么了?”

众人慌乱的脚步响起来。

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争先恐后地簇拥上来,七手八脚扶起倒在地上的练达章。

“练律?练律你还好吗?”

“出事了,快叫救护车!”

“叫什么救护车,街对面就是医院,赶紧把练律送过去”

他们忙乱地将练律师抬出自助餐厅,一眨眼间,自主餐厅只剩下翻倒的椅子狼藉的桌面,而练律师倒下的那张桌子上,一张小兔糖牌子的奶糖包装纸,静静躺着。

一切的发生都极其突然,对辛永初的审讯,不得不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威胁暂时中止。

袁越紧急召集了一支的人开了个小会,但会上并没有什么人说话,空气沉默得坏了的牛奶一样,黏稠结块,散发着令人难以容忍的味道。

半天,有个年纪最叫方新觉的警察迟疑开口:“我觉得他是骗人的吧?”

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持这样的观点。

在场绝大多数警察,包括袁越,都想过这种可能。

袁越紧锁着眉,口气难得严厉:“不要抱侥幸心态,警察得预防绝不可能出现的万一。”

之前和袁越搭档的国字脸警察,他叫居正国,说:“犯罪嫌疑人的性格较为执着偏激,兼之硝酸银获取方式简单,用来下毒的可行性很高,来源也很难追溯,不得不防,得加急询问,想办法从他嘴里撬出更多关于投毒的消息。”

“紧急调取辛永初最近一段时间的行动轨迹、通话记录、消费记录等,观察他是否曾与可疑人士接触或出入超市、便利店、小卖部等公共场所。想要随机投毒,让受害者无知无觉的放进购物篮是第一选择,还有一些习惯在门口放糖果供客人随时取用的店铺,这种可能性也很高。”袁越揉揉眉心,同时补充,“我去局长办公室报告。”

一支的所有人都又沉默了,他们头皮有些发麻,这个本来很清晰简单的案子如今已经朝着大案要案拔足狂奔绝不回头。

这还和上一个大案不同,它已经直接威胁到公共安全,社会影响更加恶劣,想必等袁越上报之后,局长就会在办公室里骂足十五分钟的爹,然后等不了几个小时,又会成立专案组

警局已经千头万绪,询问室内,辛永初还是进来那副老实样子,说出的话却一句比一句叫人毛骨悚然:

“警官,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这些奶糖去了哪里什么时候会发作,其实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一切都是随机的,但是我确实放了。”

“你们要是商量好重启案件,就用宁州公安在线的新媒体号发一则公告,公布汤会计案的进度,然后附上让公众监督的导语,这个我希望由我来写。

“但是发布之后也不是万事大吉,如果不定时发布警局关于汤会计案的重新调查进度,外头死的人就会越来越多。汤会计是无辜的,这些人也是无辜的,我想警方不会因为几个杀汤会计的罪犯,就无视这么多人的安全吧。”

“你想写东西,总要有人看。说吧,你外头有几个同伙,他们是不是都和汤会计有关!”陪同进来的预审开口,当头一句话,就如一把手术刀般,直插问题的要害。

而这个时候,纪询早已经离开警察局了。

22年前的918碎颅案,和他关系不大,主要是袁越,这是袁越颇为在意的一个旧案,但是毕竟年代久远,证物有限,一直没能获得足够的进展。

他在和袁越搭档的那段时间接触到这个案子,曾经一度想要前往怡安县看看,也不远,就在宁市周边,但总是忙,后来又发生了很多别的事情,这桩心事就一直搁置了。

谁能想到,它会在22年后的今天,以这种方式,再重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不过现在,这就不归纪询管了,警局里的刑警早晚把它一并解决掉。他安安分分地跑到浣熊酒吧,敲自己的鼓,受自己的追捧,喝自己的酒还没喝。

酒吧的吧台上,杰尼将一杯杯沿装饰了奶糖的鸡尾酒递给他,说:“一杯白日梦,请你的。”

酒吧旋转的射灯将洁白的奶糖晕染出变幻莫测的色彩。

纪询端起杯子转了一圈,放下,捏起奶糖,问:“谁请的?”

“天天有那么多人请你喝酒,喝就好了,何必在意是谁请的?”

“这颗奶糖的牌子不会是小兔糖吧?”纪询又问。

“你又知道哈我懂了!”杰尼自以为聪明,沾沾自喜,“你肯定是通过酒吧给客人桌上送的糖果的牌子猜的,没错,就是小兔糖,奶味足,还挺好吃的。”

“最近别吃奶糖了,把酒吧里的奶糖收收,过一段再说吧。”

杰尼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以迷惑又好奇的目光望过来,依稀在说:你知道什么内幕吗?

纪询没管他,也没喝酒,但取下杯沿的奶糖,在出酒吧时丢进嘴里。

咬下的第一口,他觉得自己在咬一颗深水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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