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俏请徐辰昊在六楼美食城吃川菜。
吃饭的时候她有些心神不宁,担心回家后黎大爷又要没事找事发脾气。周俏行得正,坐得端没想过要对黎衍隐瞒,可那位大爷要真天马行空乱想一通,她也是有点招架不住。
徐辰昊看出她的心不在焉问:“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周俏笑笑:“没有,可能是上班太累了,一直站着。”
徐辰昊问:“你做导购多久了?”
“快两年了。”
“这也是吃青春饭的没什么技术含量。”徐辰昊吃口菜问,“你有打算换工作吗?”
周俏有点难为情:“我学历太低了,工作不好换,换来换去都是没什么技术含量的。”
徐辰昊沉吟片刻问:“那你有没有想过学点儿什么呢?”
周俏抬头看他。
她的确是想过的趁着还年轻学个一技之长有技艺傍身总比没头苍蝇般打零工来得有前途。
周俏这几年颠沛流离打过无数份低端工种,年纪小时受尽白眼,有时还被男人骚扰,咬着牙才撑到现在。
她曾在理发店学理发,在蛋糕店学做蛋糕,甚至还去化妆学校学过化妆没能坚持下去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没钱。
一个人连温饱都维持不了,还谈什么未来发展,况且她还要供小树上学呢。
周俏的生活是在成为商场导购以后才趋于稳定她打算先存几年钱,把小树的大学学费挣出来再考虑自己的未来,比如去学做月嫂,或学做西点,只是现在,她真的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经费去考虑这些。
见周俏没接话,徐辰昊也没说什么,又问了一个问题:“周俏,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学英语吗?”
周俏摇摇头。
徐辰昊说:“我有个叔叔,是我爸爸的亲弟弟,也在钱塘工作,他在一家劳务输出中介上班,就是介绍中国人去国外打工,正规的那种。他让我好好学英语,打算安排我去新加坡工作,如果能拿到大专学历,工资会更高一些,做一年包吃包住能存十几万人民币,做得好还能存更多。外国人都很懒,中国人吃苦耐劳是出了名的,只要肯干,就一定赚得到钱,还能
学东西。”
周俏从来没听说过劳务输出这种事,眼睛睁得圆圆的,听得很专心。
徐辰昊继续说:“我才二十二,肯定不可能一直做保安,就算换个工作,也赚不到什么钱。所以我想去外面打拼个四、五年,存一笔钱回来再做打算,比如自己做点小买卖,或是去我老家县里买个房。”
徐辰昊看着周俏,诚恳地说:“周俏,我和你说这些,其实是想问问你如果你对这事感兴趣,也可以试一试。中介费别人要收三、四万,你要是想去,我可以让我叔叔只收你一点手续费,不赚你钱。”
周俏有点吓到了,连连摇手:“我不行的!别说大专了,我连高凭都没有。”
“高凭和初凭其实没什么区别。”徐辰昊的脸红了一些,低声说,“周俏,其实见过你以后,我就挺喜欢你的。”
周俏:“!”
徐辰昊神色腼腆:“当然,你不用那么快给我回答,我我可能明年就要去国外工作了。所以,如果你有想拼一下的想法,你可以考虑考虑,如果没有,那就算了。”
他把意思表达得非常明白,他喜欢周俏,如果周俏愿意跟他去国外打工,那么他叔叔可以不收她中介费。两人在国外拼四、五年,存个一百来万,回来就能买房结婚,甚至自己创业。
如果周俏不愿意去,那么就当他没说,毕竟异国恋是不现实的。
周俏磕磕巴巴地说:“我、我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对不起。”
“没关系没关系,是我唐突了。”徐辰昊见周俏直接拒绝了,心里不可避免感到失望,同时觉得这女孩上进心不足,太过安于现状,果然是学历低,见识浅,不会为自己的未来考虑。
可周俏哪里是上进心不足,她分明就是胆量不够。和黎衍的三年合约还没到期呢,她哪里敢有其他想法。
周俏其实很佩服徐辰昊的勇气和行动力,年轻人就应该有一股子拼劲。周俏甚至想,如果不是因为黎衍,她可能真的会因为徐辰昊的提议而动心,毕竟在国内打工四、五年,按照她的条件,实在是存不下多少钱。
和徐辰昊分别后,周俏拎着一堆特产回家,还不忘给黎衍打包一
份扬州炒饭。
黎衍的房门关得紧紧的,周俏没敢喊他,把火腿、烧饼冰进冰箱,橙子放在柜子上,正在整理糕点时,黎衍的房门开了。
他转着轮椅出来,周俏如临大敌,充满戒备地看着他。黎衍面无表情,只冷冷扫了她一眼,就去厨房里倒水喝。
喝完水,黎衍转到她身边,看到餐桌上几盒糕点,问:“那个姓徐的送你的?”
“嗯,他家乡的特产。”周俏没来由地心虚,拿了一盒糕点递给黎衍,“你要尝尝吗?”
黎衍死死地盯着她,周俏的手伸在半空中,一会儿后又缩了回去。
她把扬州炒饭的盒子挪到桌边:“喏,这个是我买的,炒饭,还热着呢。”
黎衍没碰,问:“他在追你?”
周俏下意识地想否认,又觉得不妥,干脆说实话:“是,他有这个想法,不过我拒绝了。”
“呵。”黎衍冷笑一声,“为什么拒绝?嫌他做保安条件不好?”
他的语气里满是嘲讽,周俏感到不悦:“黎衍,职业不分贵贱,我不会因为他做保安而看不起人,人家也没看不起我,我拒绝他是因为”
“我说什么了?我有说我看不起他吗?我就说他一句你就开始帮着他了?”黎衍强硬地打断她的话,“周俏,我是为你考虑,你自己条件也就这样,找对象的时候更要睁大眼睛,挑个靠谱点的!别随随便便就和男人约会,人家给点小恩小惠就觉得是个好人了!”
他看向餐桌上的糕点,屈着手指用力敲敲桌面。
周俏一个头两个大。
看吧,又来了,鸡同鸭讲,无理取闹,发散性思维可以发散到银河系边缘,完全无视她之前说已经拒绝对方那句话,还自诩是为她考虑,真是谢谢他了!
“黎衍你先别说话,听我说完。”周俏瞪着他,“那个人叫徐辰昊,他给我带特产,我不好意思所以请他吃饭,他的确对我表达了好感,但我拒绝了。我拒绝的原因是我不喜欢他!你应该懂的。”
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四目相对,气氛微妙又尴尬。
黎衍看了周俏一会儿,别开头收回视线:“我为什么会懂?你那个脑子里老想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三天两头都在变,
我懂个屁!”
“我”周俏真是要被他给气死,“你不懂拉倒!总之,我说过我不会谈恋爱,至少和你离婚前不会谈,你放一万个心吧!”
黎衍快速接话:“我放哪门子心?我就压根儿没操过心!你谈不谈恋爱关我什么事?我说过我不会去干涉你的私生活!我只是要你找个条件好点儿的!钱塘男人那么多,好好找总能找着一个靠谱的!”
周俏叉腰:“我说了不找!不找不找不找!你这人怎么那么烦啊?你是我爸呀?我和你现在登记着呢!你别管我的事儿,管好你自己吧!”
黎衍冷着脸看她:“原来,你也知道我们登记着啊?”
周俏没懂:“啊?”
“要不然呢?我家里人都知道我结婚了,但你身边的人,同事,朋友,好像没人知道吧?所以你才会去参加相亲,还有男的来追你。你拒绝他是因为你不喜欢他,万一他是你喜欢的类型呢?哦,没关系,反正没人知道我,你从来没想过公开这件事。”
黎衍的语气很是清冷,眼神也极为淡漠,周俏想开口:“不是的”
“不用解释,我都懂。”黎衍嘴角含笑,“你的结婚对象是我,一个永远都要坐轮椅的人,说出去多少会让人笑话,你不说我能理解。上次我去你店里找你,你同事也看到我了,她有和你说什么吗?你又是怎么介绍我的?一个普通朋友?”
周俏无言以对。
黎衍轻轻地笑了起来:“你总是这副样子,和你说半天,你就装委屈。”
他的双手按在轮椅钢圈上,低头看向自己的两条“腿”,“周俏,我不知道你对我到底存着什么样的想法,你是女的,我是男的,你是健全人,我是残疾人,所以你的想法我真的不太明白。不过有一点我很清楚,我没有办法给你、或者说是给任何一个女人一份很好的未来,我现在自顾不暇,生活过成什么鬼样相信你也看得到。”
周俏:“”
黎衍叹一口气,继续说:“最近,我和你的关系有点失控,我仔细想过,不怪你,责任大多数在我。我好歹比你大几岁,有些事情却太过依赖你,可能让你产生了困扰。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周俏怔
怔地看着他,心里已经泛起一阵苦涩,能让黎衍说出这样的话,天知道他到底想了些什么。
黎衍重又抬起头来,眼里的淡漠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温柔和哀伤,“你没有公开这件事其实是正确的。从现在开始,我想,我们两个人应该回复到一种更理性、更恰当、更合适的距离。我们要明确,你和我是合约关系,你要户口,我要钱,我们合住是为了让我妈不起疑。在不让我妈和其他亲戚知道的前提下,你可以自由恋爱,我不会来干涉你。生活中和钱有关的事,之前的就算了,之后,我们也要理理清,你听明白了吗?”
周俏忍住泪意,点头:“听明白了。”
“很好。”黎衍转动轮椅准备回房,突然想到周俏借的那本书,说道,“还有,周俏,我不希望你再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你对我可能是好奇,也有可能是怜悯,因为平时没接触过我这种靠轮椅生活的人,。我这个人说实话,根本不值得你惦记,你应该找一个更好的人,至少,他得是健康的。”
用尽全部力气说完这番话,黎衍低下头,再也不看周俏,快速地转动轮圈进了房间。这一次,他没再甩门,而是轻轻地掩上了房门。
周俏颓丧地在椅子上坐下来,心里一点一点琢磨黎衍的话。
与前几次强硬的拒绝不同,这一次,周俏终于模模糊糊体会到他的另一层意思。
原来,黎衍不单单是拒绝她,他其实是拒绝了整个世界。
经过这一次“沟通”,黎衍和周俏又回复到最初的状态,不,比最初都不如。
那时他们还不熟,如今“同居”三个多月,他们不知道,对方已经成为自己心里最特别的那一个人。
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一架轮椅、两条假肢,足以将他们彼此隔绝。
他们没有吵架,也没有冷战,每天都见面,也有对话,但相处模式却像极了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601室每天低气压盘旋,两人各处一室,不到万不得已不出房间。
次卧里,周俏靠在床头,抱着可达鸭,在手机上搜索劳务输出方面的信息。
原来真的可以去国外打工啊,去那些急缺低端劳动力的发达国家,从事本国人民
不愿意从事的工作,很辛苦,赚的却比在国内打工多得多。
隔壁房间,黎衍坐在电脑桌前,成了一个莫得感情的码字机器。第四本小说正在收尾中,已经恢复日更一万字。写成什么样黎衍早已不管,计划是二月底前把它写完,然后再好好考虑一下自己以后要做点什么。
继续写文,还是干点别的?
他能做什么呢?炒股炒基金,没本金,做风控,空有专业知识,却没经验,没人脉,也没合适的交通方式去见客户。
就算见了,客户也不会信任他吧?一个坐着轮椅、惨兮兮的男人,万一被人羞辱,按照他的脾气搞不好当场就炸。
黎衍想起张有鑫,三金的爸爸开了一家和化工材料有关的公司,三金说他毕业后就去公司里做点文职类工作,无所谓收入,就是不想待在家里啃老。
三金不缺钱,可黎衍缺,不管做什么他都要考虑收入,文职类工作赚不了几个钱,每天风里来雨里去,还不如待在家里写文。
想着想着,他望向房里那堵墙,墙的后面就是周俏的房间。
她现在在干吗?睡了吗?想到这一个礼拜两人之间压抑、沉默的相处氛围,黎衍心情就低落下来。
他没想伤害她的,但他真的给不了周俏什么。
每次看到周俏垂着眼眸、不声不响做事的样子,他就开始怀念那个笑起来傻乎乎、讲话叽叽喳喳、吵架时气鼓鼓、走路蹦蹦跳跳的女孩子。
她没了那份活力,而他,似乎没有了心。
黎衍原本以为自己和周俏就这样了,还未开始就已结束。谁能料到,那堪堪建立起来的一种平衡,居然被从天而降的沈春燕意外打破。
情人节的前一天,周俏和黎衍刚在家吃完晚饭,敲门声骤然响起。
周俏打开门,看到沈春燕眼睛红通通地站在门口,一脸的委屈,身上还挎着一个大行李袋,进门就呜呜呜地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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