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逢大唐上元二年,正在经历着安史之乱的唐王朝如被白蚁侵蚀的大厦,外表看似光鲜亮丽,内里早已腐朽不堪。
在大唐之西,陇右道之东,有一座自汉代建郡以来便繁盛辉煌的古城,名曰敦煌,此处是丝绸古道的咽喉,各国商贾汇聚于此,往来驼队络绎不绝。而如今,由于中原地区的战争愈演愈烈,西边的驻军东调亏空,西南的吐蕃便趁机屡屡犯境,时不时便有小支部队来此打秋风,故而到现如今,仅剩零星商贾还会勇敢的打此地向西,就连三危山下盛极一时的佛国胜迹莫高窟也不复往日景象,香火凋零,工匠画师们亦尽数散去。他们原先聚居的地方在敦煌西郊一个叫做黄坡的小镇,这里也曾是商人西进的歇脚地,前两年都还算车水马龙,现在却已是人丁稀疏。
近些年,人们都习惯把遇难横死的尸体掩埋在黄坡镇北边,慢慢死的人多了,活的人又不够,便埋得越来越敷衍,有时仅用草席将就裹住,便扔在那了,渐渐形成了一个乱葬岗。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万籁俱寂,弥漫着死气的乱葬岗却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但见一个矮小的黑影举着一盏昏黄的油灯踩着干瘪的芨芨草踏上岗来,低着头挑挑拣拣不知在做甚。忽而,这个黑影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映着昏黄的灯光,显得格外诡异。黑影熟练地搬起一具高大的尸体,放在板上,拖着便走了,渐隐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风小渔抹了抹额头沁出的细汗,一脚踹开了自家的院门,呼哧呼哧的将身后那个沉重的大板拖入院内,又费了半天劲才将板上的尸体搬到了院中间的长案上,兴奋地嘀嘀咕咕道:“哈哈,这尸体可真新鲜,还热乎着呢!待我细细咂摸一番!”说完便顾不得疲累,将院里的灯掌上,案铺好,刀备上,还戴上了一副羊膀胱制成的薄手套,熟练下刀切开尸体的衣裳,三两下便剥光了,这尸体作商贾打扮,外衣里有一个油布包裹,风小鱼也不打开看看里面有没有值钱物事,便随手扔在了一边,继续两眼放光地打量着这具光溜溜的尸体,尸体约七尺,男性,面目被血糊住,长发粘黏,看不出本来面目,身材不似普通商贾那般大腹便便,而是线条匀称,肌肤紧实。不过虽胸膛结实,腹肌分明,却也并不十分健壮,尚有着少年人的纤瘦感,应该是个极年轻的。尸体身中三刀,伤口宽窄,看样子像是吐蕃军士用的刀子,想必又是一个命丧匪军的他乡孤魂。一刀在腹部,一刀在右胸,这两刀尚浅,最致命一刀在心口,皮肉外翻,血色殷红,虽已凝固,依旧狰狞。不过要想确定死因,需得切开才可查明。
“唉,年纪轻轻便来跑商路想也是没办法的人,没成想却奔了黄泉路,可怜可怜。”风小鱼给油灯添了点油,灯光更亮了些,映着刀锋也格外亮堂,她扬了扬嘴角,正待下刀。
“咳咳”一声轻微的咳嗽忽得在这安静的小院里诡异的响起。
风小鱼吓得一惊,随即又很快冷静下来,心道,没事,不过是尸体寻常的胀气而已。但她还是习惯性的将手指伸到尸体颈侧,探了探脉搏,这一探不打紧,一探之下,将风小鱼吓得倒吸了口气。
“居然是活的!”
尸体忽的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正是举着明晃晃小刀张大嘴巴的风小鱼,一惊之下,伸出满是血污的手紧紧抓住风小鱼,心中大叫了一声“大胆!”,嗓子里却虚弱地咕咕哝哝发不出声音,只得挣扎着微微起身,却透过乱发看到自己赤条条的身体,顿时气血上涌,一阵晕眩,便又失去了意识,颓然倒下,本已结痂的伤口又被挣破,汩汩流出血来。风小鱼一时有些懵,诈尸见的多了,这起死回生却是头一回,连忙猛掐了自己一下才确定不是在做梦。
这风小鱼人称小风神医,年方十五,十年前和亲人失散,幸得风神医收养,才活了下来,便跟着入了行,年纪虽不大,却颇有些天赋,现在已是十里八乡闻名的大夫。风神医见她已堪重用,加之此地病人日渐稀少,便出门云游去了。近些日子风小鱼因为醉心医道,又恐遭人非议,所以经常半夜摸黑去乱葬岗上拣些新鲜的尸体,剖开研究外伤对内脏的影响,近些日子也算颇有些心得。
慌乱过后,风小鱼迅速镇定,这人心口中刀没死,莫不是心脏位置比常人偏了几分,可惜啊可惜,现在是不能剖开来求证了。于是依依不舍的放下刀子,取出银针,熟练的在伤口大穴处刺入,从容将血止住。人既是自己搬回来的,医者仁心,就算给不了诊金,也只能救了。想来自己从乱葬岗上随手拣了具尸体,妙手回春,起死回生,此等奇功,应是能吹上个一年半载。想到此处,风小鱼不禁两眼放光,剖不了尸的遗憾一扫而空,将尸体,哦不对,病人搬到里屋,更加悉心的救治了起来。就这么忙活了一夜,终于将隐患尽数排除,此人性命总算稳住,风小鱼伸了伸懒腰,便伏在胡床前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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