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翻了翻,他发现除了这些杂七杂八的史学,最多的便是有关于X国的史学。他的手指有些僵硬,翻开那一本本书册,放眼望去,虽字体不一样,但大概意思还是明白的,大多是自己熟悉的事件,熟悉的人物。
而原主笔记最多的,竟是渝南那一场战败,红黑蓝三色的笔迹密布所有空白之处,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凡是带了苏姓的名字,原主都用荧光笔反复标注。
[苏家世代,无不是忠良。除了那位套了红装嫁人的逆贼,可笑可笑。]
苏南倾本来酸涩的眼眶里突然起了怒气,看着原主这句话,他的指腹来来回回在逆贼两个字上摩擦。
逆贼,逆贼,逆贼。
他苏南倾一生为国,十五岁就上了战场,那时的身躯还很瘦弱,连铁甲都撑不起来,可就算这样,他和他苏家世代的子孙一样,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镇守渝南。
虽然他败了,虽然苏家败了,可他怎么,怎么就被套上了逆贼这个称呼?
隐忍的怒火让他的手指轻轻发颤,眼睛骤时变得猩红。
他从来不求名留青史,也从来不求权利地位,他随时都有着为国捐躯的准备,他只进不退,就算身上穿了箭,被砍了刀,只要他还有一丝力气,他手中的枪就永远不会放下。
他是败了,他是没有和父兄一起战死沙场,可他,可他怎么能,怎么能背上着逆贼的称呼?这太沉重了,压得他腰都直不起来。
他忍着心中的剧痛,用他那双曾经连兵书都不想看的眼睛在这本史书上不停地寻找,他想找,找他不是逆贼的证据,想看后世对他最公正的评价。
然而他发现,无论他胜了多少场,赢了多少功勋,史书里对他的评价,却全是负面的。
这一切,只因为那场,婚礼。那场婚礼,掩盖了他所有功。
屋内的红烛摇摇曳曳,院子里的欢声时不时穿过缝隙透了进来,烛光透过猩红色的盖头刺激了苏南倾的眼睛。
不论这屋子是有多喜庆,他的心都若坠入冰窖一般,没有一丝暖意。
盖头下的脸上了妆,可就算这样也盖不了他极为苍白的脸色,瞳孔上蒙了薄雾,是长期流泪造成的结果,眼尾薄红,却仍是能让人看出他的俊美。
门吱噶一声开了,苏南倾像座雕塑,一动不动。
“将军今日,好生漂亮。”这是极具活力的嗓音,与今晚要娶他的那个男人截然不同。
苏南倾朦朦胧胧之中看到一只绣了龙纹的黑靴,进来的男人坐在了他面前。
“往日威风堂堂的苏小将军,如今穿着女人的婚服等着人来操,当真是令人唏嘘啊。”
苏南倾僵硬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抹嘲讽的笑意,“小皇帝,你只身前来,不怕我捏死你吗?”
“朕不过是来送新婚礼物的,将军何必如此?”小皇帝将一白玉酒壶放于桌上,摇头叹息道:“将军平生最讨厌别人说你漂亮,可知道如今外面有多少人如此夸你吗?都夸皇叔今日娶了位极美的娘子,今夜是场美事了。”
小皇帝喃喃道:“朕不过是叹挽,觉得将军不该遭受如此的侮辱,皇叔……不该如此对你。”
“你当真以为我是傻子?”红袖下的手指紧紧蜷起,捏皱了这华丽的婚服,“若不是你一心想从王爷手里夺权,我如今……苏家如今会是这样的结局吗?渝南……渝南……”
苏南倾的声音略微哽咽,“我们……怎么可能会败啊!”
这句话说的撕心裂肺,当他最后在涛涛长河之中看到弟兄们的尸体被染成血色的浪涛冲走的时候,他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小皇帝看着他颤抖的双肩,慢慢地为他斟了杯酒,在苏南倾看不到的地方笑了笑,又换成悲叹的语气,“朕知道将军痛苦,今日便是特地来为将军开解的。”
那双一看就是从不劳作的细腻双手端着酒杯向苏南倾递去。
苏南倾没有接。
“本来不想告诉将军的,可是,朕想来想去,若是不告诉将军,此后必定良心不安。”小皇帝再次叹息一声,“割让渝南的条约,是皇叔亲手签的字,盖的章。”
苏南倾此生唯一后悔的事,就是没能战死沙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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