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戳破心思,阿择很不舍地松开手,背在身后握紧拳,想让余温不要那么快消逝。
“平安......”他讨好地微笑,有点被抓包的羞涩。
招平安挑眉觑他,笑了一声,“好了,你先去休息,我洗澡了。”
她没发现句里的语病。
阿择是鬼,哪里需要休息,只不过招平安潜意识里把他当做人,连她自己也未曾发觉。
“阿择,如果晚上手还疼的话,记得喊我。”招平安一再嘱咐,不行的话还得找个老神婆看看。
“好。”阿择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听她的话。
“真乖......”
看着她关上门,阿择温和的神色瞬即沉下来,指腹按着手腕的伤口,由轻抚变成重重压下去,疼痛的感觉迅速蔓延开。
杂乱分散式的画面向头部撞击而来,如一张张照片划过,只有浅显匮乏的一点点信息,但就是这细微的记忆让他很烦躁不安。
要不是竭力压制着异样,他真想让小鬼再咬几口,或许能记起些什么。
但是魂体本能地排斥那些记忆,好像一点也不让人留恋,也好像一点都不重要,又好像重要到让他暴动难抑。
矛盾的感觉越来越鲜明。
招平安回房铺好床打坐,毕后睁开眼,目光划过门扇,符篆没贴。手摸上百宝箱,却迟迟没打开。
她睡觉有的时候很熟,如果阿择喊不醒自己怎么办,他又进不来,那......今晚先不贴吧。
即使真正相处的时间不长,招平安仍坚信阿择他不是个坏鬼。
很不可思议,一个鬼能给人安全感。
招平安把姑姑留的护身符放在枕头底下,扯过被子盖上,今晚的月光好像都比昨夜的明朗些。
春夜,凉薄,又带了些温柔。
临睡前她在法教群里发了一条信息。
因为个人原因,恳请群里哪位师傅有空,帮忙接一下曲樟高中夭折婴灵的超度,利是可先结。
某天晚上,月朗天清,小鬼最喜欢的天气。他在操场的树上闲坐,哼着那天学的歌,“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只要投入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了......”
是朗朗上口的歌,他听了两遍就记住了,嘿!他可真聪明。
小鬼得意地晃着残缺的腿,闻到那个他最讨厌的味道。
树下一个面相凶恶的男人正抬头看着他,他想起那天那个女人,他们身上都有这种讨厌的味道。
这个味道第一次闻时,是在很多很多年前,鬼是没有时间概念的,他也记不清具体的年数了。
这座学校当时还是一片荒林,挨着一座矮石坡。他做鬼以后就在这里了,那时他还是一只健全的鬼,周围也没有那么多老鬼邻居。
白天里荒林有小动物乱窜,也偶有野狗来往,好巧不巧的,也许那天它们没猎到食。两只野狗跳上石壁,配合着将装有他尸体的木箱子踏落。
那是小鬼第一次见到腐烂的自己,虽然他闻不到味道,但是生了蛆的腐肉肯定也不好闻。
野狗很快吃完了肉走了,剩下一堆骨头。
他想将自己的尸骨埋起来,但是他鬼术不好。他等啊等,想等家人来祭祀的时候给他们托梦。
可是没有一个人来。
好不容易来个能看到他的人,却是一个白胡子老头,身上有一股让鬼不舒服的味道。
老头往他身上撒了许多奇怪的东西,那味道越来越重,也让他虚弱得没有力气。老头用一条黑绳子绑住他的腿,高兴得碎碎念:“哈哈!我的第五只鬼终于集齐了,五鬼运财术......嘿嘿!”
后来他趁老头不注意逃脱了,代价是腿没有了。
在外面漂泊了一段时间后他才敢回荒林,那里多了许多新坟墓,还有不太友好的邻居,他的骨头也都不见了,后来他找了许多天,在河沟里找到一小截腿骨。
他也从宽阔的荒林被迫搬到河沟旁安置。
又过了许多年,河线涨水回落,涨水回落......
他的最后一截骨头也不见了。
再后来开来许多轰隆隆响的大车轮子,然后荒林变成学校,然后这里又成了他的新家。
“你叫什么名字,何地人氏,可还记得?”
男人没有对他不利,只是问了这几个问题。
“记得。”小鬼如实回答。
“那就行,跟我走吧。”
“去哪?”
“给你找一个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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