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阿哥斜靠在窗边,极不情愿地将那件号称‘天蚕丝金线龙云纹’披风嫌弃地丢在一旁,对我说道:“你不是饿了么?吃点东西吧。”
正说着,只见一个打扮朴素的女孩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她约莫十八九岁的模样,打扮普通,但容貌惊人,一身翠烟色的织棉短衫和鹅黄长裙将她高挑的身材凸显出来,乌黑如泉的长发垂到腰间,双耳坠着银珠子,耳后取一络秀发挽成蝶状,由一根淡紫色发带系着,垂于胸前。她脸蛋白皙,眼眸清澈,未施粉黛,却深眸柳眉,唇红齿白,着实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女孩腰间挂着一颗金色的铃铛,一步一响铃,她将托盘放在我面前的桌上,对我轻轻点了点头。
托盘里盛着一碗面,上面还撒着葱花,闻起来香极了。
“秀水,你过来。”白胡须大夫唤道,“病人在发热,你去取一枝桂枝给他含着。”
给我端面的女孩点点头,便又出去了。
“发热?”我忙问道,“老爷爷,秦大哥会没事的吧?”
白胡须大夫放下手中的药碗,笑道:“虽是重伤,也流了不少血,幸亏你们及时送来,能保命。”
十三阿哥默不作声地走到桌边坐下,他亲手把那碗面端到我面前,说道:“秀水煮的面很好吃,吃一点。”
刚才的事都还没完呢,我狐疑地看着他,压低声音道:“你怎么什么人都认识?特别是长得这么好看的女孩子?”
他转脸看着我,黑曜石般的眼睛距我仅有咫尺,黑褐色的光圈清晰可见,眼珠里映出了我在找事儿的脸庞。
“别找事儿。”
“我不,”我耍赖,“你跟钱晋锡那个坏蛋那么要好,是不是常常一起去逛……花楼。”说妓院不太文明,我借用了一下萨梅的说法。
他眯起眼睛,“要不是我什么人都认识,找谁给你救你的秦大哥?”
“喂!”我瞪大眼睛,“你也要救他的好不好?”
白胡须大夫收起银针包,端着药碗站了起来,“老夫姓苏,你可以叫我苏爷爷。还有啊,也有病人因为不堪其扰不想活了的。”说完便笑眯眯地走出去,顺便关上了暗门。
我吐了吐舌头,竟然被他听见了。
十三阿哥若有所思地看着床上的秦诺:“今夜可真是个好日子……”
秀水煮的面果真好吃,比起杜自芳强行让我吃的那些‘佳肴’好多了,吃点东西下去后我的思路清晰多了,突然想起刚才追秦诺的那些人分明是大理院的人,心口一紧,“你说会不会是钱晋锡为了报复他……”
“不会,”十三阿哥断了我的猜测,沉吟道:“董眉病了,卧床不起,他的姑爷却在大年三十中了柳叶剑的伤……”
“柳叶剑?”我一脸茫然,更恼火的是董眉病了卧床不起他竟然都知道!?
他突然示意我不要出声,紧接着便从院门口传来急切的“砰砰砰”敲门声。
“今晚有刺客受伤逃脱,所有医馆例行检查。”
“检查可以,不要弄乱老夫的药就行。”苏爷爷很冷静,从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慌乱。
我们躲在‘秀水药庐’的暗室中,暗室藏在药架后面,不知内情的人是很难发现的。我屏气凝息,听着外面的人进进出出。
“梦烟……”安静的暗室突兀地发出沙哑的嘶吼,还伴随着阵阵咳嗽声。我被吓得直接从椅子上蹦起来,外面的人似乎也有所察觉,通通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四处一片静谧。我赶在秦诺继续发出声音之前捂住了他的嘴。十三阿哥已经拾起了桌上秦诺随身带的那把剑。
“嗯?”仿佛是钱晋锡手底下那个叫作闫奇的声音,他边说边循声朝我们这边走了过来,“谁在里边?”
我吓得脸色惨白,秦诺重伤濒死,若再被大理院抓了去,不用动刑他都死定了。
“吱呀”,是前厅通往后院的那道门打开的声音,接着传来秀水姑娘身上挂着的金铃声。
闫奇停下前进的脚步,只听苏爷爷开口道:“秀水,病人怎么样?”
“是秀水姑娘?”闫奇毕恭毕敬的声音倒让我有些奇怪,他问道,“这么晚了,还在照顾病人么?”
听起来,他们都是相熟的人,我看了看十三阿哥伫立在门边的清冷背影,他和钱晋锡交好,却又不像会逛青楼的那种人,他整天不是呆在沐夕宫就是呆在半月楼,又怎会认识民间的大夫苏爷爷和长相绝不普通的苏秀水呢?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做什么样的事?我一无所知。
“里间是个患了肺痨的病人。”苏爷爷说道。
只听闫奇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就不打扰了。”
我正松了一口气,听得脚步声往外退的时候,突然一个张扬的声音从外面由远至近响起:“秀水,好久不见,又美了。你不知道,我天天见那些庸脂俗粉有多失望,冷不丁看见你,还是觉得人间自有美人在。”
我无奈地翻翻白眼,刚才钱晋锡还在温柔乡流连,转眼就来这儿了,当真是出大事了。
十三阿哥却比刚才还要紧张,他回头示意我捂好秦诺的嘴,万不可再发出任何声音。
苏爷爷接过话来说道:“钱大少爷,今晚是除夕,秀水回药庐陪我这个老人家过节。”
钱晋锡笑道,“今夜后海有宴,要不我带秀水去看看。”
苏爷爷笑:“十三阿哥没说话,您觉得合适吗?”
“……”钱晋锡没说话。
苏爷爷接道:“那老夫就不送了。”
钱晋锡可不是闫奇那种好打发的人,他窸窸窣窣地走到药柜前面,像是信手取下药柜里的一篮子药,蹭在我们的暗门上,发出滋滋的声音,“这么晚了,还在煎药啊?”
苏爷爷答道,“是,有个患了肺痨的病人住在后院。”
“这样啊,”钱晋锡沉吟道,“可我怎么闻着这药味儿像治外伤的?”
我心头一紧,钱晋锡果然不像看上去那么没用。
可只听苏爷爷哈哈大笑起来,“钱少爷什么时候对医理感兴趣了?这药味儿是鼎鼎有名的北沙参,如果用它来治外伤,只怕人死得更快,钱少爷还是不入门儿啊,如果有意转行的话,老夫愿意助一臂之力。”
钱晋锡不高兴了,但也很忌惮,只听他无趣的说道:“秀水,改天我再去潭柘寺看你。”
原来这臭小子是在诈苏爷爷呢!我就说嘛,他懂个屁的医理啊!
十三阿哥如释重负地放下剑,而我的目光却没有离开他,“秀水姑娘是什么人?为什么她去哪里要你说话……”
十三阿哥对上我的目光,没有解释,或是根本不想解释,正好秦诺再次痛苦的呻吟起来,打断了我和他沉默的对视,他走到床边盯着秦诺:“董梦烟?”
我不高兴,你哪只耳朵听见他叫‘董’字?
“董家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在十年前可是京城的风云人物,就叫董梦烟,她善舞,当年凭一曲《白纻舞》艳惊水寰厅,皇阿玛都知道她,还封了她一个什么‘飞燕仙子’的名号。我们那时候还小,不认识,四哥他们就知道了。你知道她现在是什么人吗?”
我摇摇头。
十三阿哥冷冷一笑:“她如今是太子的宠眷。”
我一头雾水,“太子的宠眷和秦大哥有什么关系?”
十三阿哥看着痛的满头是汗的秦诺:“他的年纪应该和董梦烟差不多,娶了人家的妹妹,却满口梦话都是姐姐,你觉得他们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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