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蓁醒来时,正在一架缓慢行驶的马车上。
深褐色的紫檀平顶马车宽敞舒适,车顶罩着一层黑油遮阳布,车厢用丹漆细细勾描出一圈赤金色花纹,古朴雅致中透着浮华之气。
楚蓁揉着刺痛的头艰难坐了起来,望着这一圈古香古色的陈设,满目茫然。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团领窄袖裙衫的女子掀开车幔,手里拎着雕花食盒,如古画中的侍女般款款走了进来。
她见楚蓁醒来,边将食盒里的吃食摆在矮案上,边询问道:“小姐,奴婢吩咐人去买了新鲜的绿豆糕和银耳莲子羹来,消暑极好,不如奴婢服侍您起身更衣,您尝两口?”
楚蓁却顾不上回答,她闭了闭眼,满脑子混乱的记忆涌来,让她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侍女便不再多言,从橱柜里取了一套鹅黄薄衫罗裙和洗漱的器具出来,安静侍立在一旁。
足足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她才听见榻上的人慢吞吞开口:“更衣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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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梳妆打扮完,坐在案桌前,看着面前摆得整整齐齐的碗筷,楚蓁终于接受了自己穿进一本小说里的事实。
一本集狗血、宫斗、爱恨情仇、追妻火葬场为一体的百万字长篇巨作——《医妃难为》。
她看这本小说的时候还在读高中,由于大结局是个悲剧,给她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至今还记忆犹新。
小说男主是大齐朝英明神武的开国之君,争夺天下时,一次意外受伤跌落山崖,碰巧被正在深山中采药的女主救下。
两人朝夕相处,日久生情,男主称帝后,不顾大臣们的反对,执意立女主为后。
起初两人感情恩爱,后宫中也无其他人,入主中宫的第二年,女主顺利生下一个儿子,满周岁时被立为太子。
可惜好景不长。
前朝遗留下来的门阀世家势力一日日壮大,男主为了制衡各方势力,不得不选秀充盈后宫,皇宫里原本空荡荡的院落很快就住满了人。
而女主因为自小久居深山,又是治病救人的医女,性格过于纯良,渐渐在宫斗中落于下风。
没过两年,她再次怀孕,可在一次除夕宫宴上,怀孕未满三月的她被人推落莲花池,导致寒气入体,胎儿最终没能保住。
女主伤心欲绝,放弃后位,远走他乡,十年后病故于江南。
男主得知女主去世的消息,一夜白了头,终身未再立后。
临驾崩之际,他将太子叫到龙榻前,嘱咐太子把他与女主合葬,并立下一块无字碑,碑身矮女主半截,永生永世向她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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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缠绵悱恻又凄美的爱情,当年骗了楚蓁不少眼泪,可现在再想起来,她只觉得一口老血梗在胸口。
谁能想到她会如此倒霉,居然穿成大楚朝的公主……
没错,就是那个被男主推翻的大楚朝。
都怪当时年少无知,光顾着看男女主谈情说爱,压根没留意前期争夺天下的剧情。
现在可好,两眼一抹黑,除了知道几年后天下会大乱,大楚最终会被男主带领的起义军灭国,其他一无所知。
唯一让楚蓁感到安慰的,就是这位公主还算命好。
出生那年天下太平,风调雨顺,又因为是继老楚家六位皇子后的第一位小公主,楚宣帝龙颜大悦,下旨册封其为靖德公主。
这位靖徳公主是皇后的嫡长女,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常常仗着楚宣帝的宠爱骑在几个皇子头上作威作福,就算是金銮大殿,她也照闯不误,堪称京城一霸。
按理说,从孩子的父亲应该坏不到哪儿去,何况大楚立国未过百年,尚且年轻,政治也算清明,应该不会才经历两代帝王就被灭国。
可千算万算不如天算。
开化二十六年,楚宣帝南巡,途中遇大雨,恰好路过杭州府的三真观,受观长相邀进去避了一阵雨。等再出来时,就如同鬼迷心窍一般,从此只爱道士不爱美人。
不仅将三真观观主给带回了京城,还亲自颁下诏书,立为一品大国师,地位超然。
而靖徳此次私自出宫,也正是因为这个大国师。
就在一个月前,她得了楚宣帝的赏赐,去私库取东西,却意外发现有人暗中调换了一柄玉如意,出库单子上竟然没有任何记录。
随侍小太监说,这段时日只有大国师身边的小道士来过一趟,替楚宣帝拿了一只百年人参入药。
靖徳虽然性情率真,可她自小长于深宫,见惯了后妃们的勾心斗角,岂会被这三言两语糊弄过去?
当着小太监的面,她装作只是随口一问,没有表现出半点异样,可心里却怀疑起了大国师,觉得他接近楚宣帝,是另有目的。
……
楚蓁一边整理靖徳留下来的记忆,一边心不在焉地喝着银耳莲子羹。
方才的侍女名唤白芍,是靖徳的贴身宫女。
此刻她见楚蓁盯着矮案上的绿豆糕出神,以为自家公主是在担心宫里的情况,劝慰道:“小姐,您别担心,家里有桑枝桑葚两位姐姐在,又有夫人护着,下人们一个个也机灵得很,定然不会有事的。”
“等您从江南回去,好好跟老爷夫人道个歉,他们素来疼爱您,想来顶多生两天气,此事也就过去了。”
原本她也不赞同公主私自出宫。
江南距京城千里之远,沿途又多崇山峻岭,他们这次带的侍卫不多,路上虽然雇了镖局,可到底不安全。
若不是陈兴生那狗东西马虎大意,没看守好库房,叫贼人掉包了公主最喜欢的一柄玉如意,公主何必千里迢迢跑到江南去?
不过事已至此,再说这些也没用,公主既然铁了心要去江南,她好好护着公主安全便是。
楚蓁倒没顾虑那么多,玉福宫那边有皇后坐镇,她一点都不担心,但她心里真正担心的事也不能宣之于口,只好顺水推舟道:“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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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已是三月末,再过不久便是夏至日,此刻已过了未时,日头依然高悬头顶。
驿道上空荡荡的不见人影,只有一支车队缓慢行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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