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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兰青手里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来,把人往旁边一推,有些生气地回答:“你还要不要脸,我是担心被圆圆看见,还以为我怎么你这个爹了。”

沈和平不反驳她,只是默默地坐回自己的座位,看着顾兰青此时苍白的脸蛋。

她今天难得没有像过去一样画着精致淡雅的妆,眼角一条一条的纹路显现出来,越发像极了她几十年前第一次见到沈和平时的样子。

沈和平于是重新低下头去,脖子上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瞬,沉着嗓子开口:“圆圆才不会,咱姑娘被你教育得好,一向通情达理。”

说完,他又深吸一口气,望着自己手指上粉红色滑稽可笑的创可贴,继续说到:“兰青,你说你把咱闺女、女婿教育那么好,什么话都能摊开了说,可怎么到了自个儿身上,你就什么都不说了呢。”

顾兰青“哼”上一声,侧头望向窗外不看身旁的沈和平:“我说什么,几十年了,你要我说什么?”

沈和平手里的拳头握紧,他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望着顾兰青开口:“说什么?说你想吃我削的苹果,说你想让我假期回来,说你压根不想生小检。顾兰青,我是不是个好东西,我是不懂得体贴老婆,但只要你告诉我,你只要告诉我你想要的,我断了手也会给你削出来一个苹果来,我翻着墙也会跑回来看你,我就算把自己弄残了也不会让你生下小检。”

说着说着,他眼睛难得红了起来,他望着顾兰青,咬牙切齿道:“但你从来不告诉我,你看着我成现在这个样子。我生来就不是个东西,你不告诉我,我就还会继续理所当然的当个畜生,现在你变成这样,我他妈连个畜生都当不成了。”

沈和平是十分隐忍的性子,上一次他哭,还是十几年前失去战友的时候。

顾兰青听见沈和平话里的抖动,侧过头来,有些意外的将手指往里握了一握,脑袋也微微地垂下来,轻声说到:“沈和平,你别这样,都不像你了。咱两其实也没谁对谁错,只能说,一开始我们就不合适,第一次睡觉的时候,你不就是图着我的模样吗。我以前也没跟人谈过恋爱,也没结过婚,所以我不知道该和你说些什么,但我不是没试过,我大学毕业那年想让你来看我的毕业典礼,圆圆三岁那会儿突然发高烧,我都跟你说了,但你没有回来,所以后来我为什么还要说呢。我知道你工作忙,这些事儿现在看起来其实也都挺小的,不值当还拿出来翻来复起的提,但我既然记得,就不能当它没发生过。我们现在这样就挺好了,孩子们都大了,你也别觉得对我有什么亏欠,没必要,以后的日子还长呢,咱们各自好好的过。”

沈和平低着脑袋往向地面,手指微微蜷缩起来,他其实想要告诉顾兰青,他当初和她睡觉并不是图她的模样。

他图的,是她身上那股子泼辣的劲儿,是她说话时漫不经心的态度,是她拉起琴来不问世事的性子。

但他说不出口,他没法儿在顾兰青病了这么多年之后,还大言不惭的说自己爱她。

他怕自己说的多了,连真话都变得滑稽。

顾兰青于是重新在病床上躺了下来,她侧过身子,望着沈和平脸上低落的神情,想到他今天其实是特地请假过来看望自己的,轻叹一声,便只能开口,缓和起了病房里的气氛来:“我听说上头的人挺看重你的,明年又要升了?我上次遇着杨伯伯,他说他的闺女还喜欢你,要我说啊,比起那个彭茉莉,还有之前的刘丽萍,杨伯伯家里这个丫头,算是最不错的。”

沈和平自打跟顾兰青离婚,身边的莺莺燕燕就没少打他的主意,也怪他年轻时风头太盛,以至于外人得了他离婚的消息,个个跃跃欲试。

早些年老太太身边放着个刘丽萍在家,他还能回避回避,如今刘丽萍被送走,他眼看着升迁在即,怕是又要被这些破事给烦上,于是他甩了一把胳膊,脸色不悦地说到:“胡说,杨老头儿的闺女跟咱圆圆一个年纪,我多看她一眼,那都是在犯罪。”

顾兰青听见沈和平的话,轻笑一声出来,她眨了眨眼睛,张嘴打趣道:“但人小姑娘一门心思看上你了,爱情又不分年龄。”

沈和平不高兴地“啧”上一声,回问:“什么爱情不爱情的。小姑娘不懂事,拿着皮相当回事儿,我一个当长辈的还能仗着她这点儿不懂事胡来?你也是,怎么能鼓励一个小姑娘走上这种歧途。”

说完,他意识到自己那股子批评人的气势又出来了,皱了皱眉头只能缩着脖子,跟只的老狗似的重新沉默下去。

顾兰青自己之前在德国交过两个小男友,虽然都是无疾而终,可从那些小男生的笑容里,她也的确得到了不少年轻的安慰。

所以此时听见沈和平这样一本正经的话,她支吾一声,想了一想,便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沈行检右手搭在顾兰青病房的门把上好一阵,此时见屋里两个人说的差不多了,便面无表情的重新把门关上,手里拿着准备送给顾兰青的蛋糕,转身往外头走。

他一路上也没有遇见其他的人,只是默默踱步到了走廊尽头,在阳台外面的长凳上坐下来,一边咬着手里的蛋糕,一边望着外面来往的人流,眼睛有一些微微的酸涩。

胖墩儿此时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他看见沈行检手上的蛋糕,乖乖的在他身边蹲下来,小脸一抬,便轻声嘀咕一句:“小舅舅,你是不是有一些难过呀?”

沈行检被身边突然出现的小不点吓了一跳,转过头来,凶巴巴地回答:“我难受什么,我在这儿晒太阳呢,多晒太阳不感冒!”

胖墩儿撅了撅嘴巴,告诉他:“但是我姐姐说了,笨蛋不会感冒。”

沈行检龇牙咧嘴,“就你有姐姐吗,我姐还说我打小就爱感冒,不光感冒还发烧呢!”

这话说完,沈行检忽的一下愣了,他想到自己以前小时候发高烧,顾兰青偷偷回来看他的样子。

顾兰青那会儿还年轻,也不爱说话,只是在他病床边上守一晚上,第二天等他恢复了,就又默默地起身离开。

沈行检觉得这些冗长的少时回忆实在没意思极了,“切”的一声,止不住地念叨:“装什么好人,明明又不喜欢我。”

胖墩儿闻着蛋糕的味道,使劲吸了一口口水,小嘴鼓起来问:“你在说呀小舅舅。”

沈行检看他一眼,对着这么个孩子倒是坦诚起来:“你姥姥,她不喜欢我。”

胖墩儿偷偷伸出手指,沾了沈行检手里的一点奶油想要放进嘴里,可一想到沈倩说的没有洗手不能吃东西,他又把小胖手忧郁地放了下来,闻着蛋糕的香味,气呼呼地说到:“才不是呢,姥姥不喜欢你为什么要把你生下来。”

他这话说出来,沈行检回答不上来了。

胖墩儿望着手上的蛋糕奶油,还在那里小大人似的叹气:“你知不知道养大一个孩子多不容易,他不但要吃你的蛋糕,还要分走你的糖糖,最关键的是,你还要每天给他念高考满分作文。你看我和白年年就说好啦,如果我们有孩子,不管是西瓜的还是凤梨的,都不要,我们是高学历人才,要专注打洞,好好学习。”

沈行检原本还挺难过,被眼前这小家伙一逗,眉毛往上挑起来,咧嘴又乐了:“高学历人才?哦哟不得了,姚绪衍小朋友你啥学历啊。”

胖墩儿昂起脑袋,理直气壮地回答:“我胎教二级,白年年差一点,她在她妈妈肚子里的时候没有学完国际音标,所以应该是胎教一级,小舅舅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不是姥姥,不会给你留面子的,我妈妈说了,你在姥姥肚子里的时候成天不干好事,光爱看兔子打架。”

沈行检冷笑一声,严肃纠正:“胡说,我起码还爱听音乐,我身上的音乐细菌就是这么来的。”

胖墩儿听见他的话,忍不住受教地点了点头,扬起小脸,张嘴说到:“那你比我爸爸还是要好一点。我爸爸在奶奶肚子里就没听过音乐,所以五音不全,上次我们幼儿园表演,他一唱歌我们一起排练的三个妹妹吓哭了两个,还有一个没被吓哭,嗝叽一下直接晕倒啦。”

沈行检这下没忍住,捂着肚子笑起来,等笑得够了,抬头看见前面在站着的人,立马恢复一脸郑重的表情,指着身旁的胖墩儿,试图为自己辩解:“姐夫,这事儿不赖我,真的,你儿子这嘴太快,我拦都拦不住,况且,五音不全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以后积极治疗,多加练习,反正也不可能治好。”

作者有话要说: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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