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西北方向行了数里,沐三远见前方道路上设了关卡,有数十名着毡帽红裘黄战裙的官兵把守,个个都提了大刀长矛,威风凛凛。与之相反,道路另一边堵了数百名逃难的流民,男老少皆有,个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有的独自一人风尘仆仆的背着个破布包,有的则托儿带口,背着行礼,驮着孩子,推着独轮车赶路。
这些流民有从北边来的难民,也有城中的乞丐,因朝廷秋围,达官贵人齐聚承州,若这么多难民挤在城中不仅易出现拥堵,而且也怕皇帝怪罪下来,治他们个戕害百姓之罪。遂承州巡抚勒令下去,着承州布政使、都指挥使及府台衙门将城中的难民全部清理出去,又派兵在各关隘路口把守,防止难民进入承州城及围场附近。
马车将一走近,就被官兵拦了下来,好在是往外走,且也不是逃难的流民,官差不过例行公事的问了一番就放行了。一过了关卡,路旁那些乞丐见了富贵人家的马车,就忙跪在路上连连磕头,哭天抢地的叫唤着赏点吃的。沐霖掀开帘子,见了此番景象不免哀戚,对绿珠问道:“我们还有多少干粮?”
绿珠眼里也尽是不忍之色,回道:“差不多三天的。”
沐霖吩咐道:“全给他们。”
这时绿珠收回思绪,急忙反对,“那怎么能行,给了他们,我们吃什么?”
“我们去玉清山,那里少不得我们吃的。”
绿珠听罢,愤愤不已,“可咱们离京城还有十余天的路程,今日又耽搁了行程,身上的盘缠也不多了,以后我们路上吃什么。”
说完后,不及沐霖反应,又忍不住继续数落:“你看你这一路上,施舍了多少人,他们饿肚子,咱们也得过日子啊。”
沐霖虽为公侯之女,可父亲定远侯沐晟不过一武将,且任职偏远,在朔州防卫边疆,环境恶劣凄苦,没什么油水可捞。本朝官吏俸禄是出奇的低,沐晟为人又十分正直清廉,全家靠着一点俸禄度日,偏偏他性子豪爽,又时常将本不丰厚的俸禄接济部下,家里的日子过得颇为清苦拮据。此番进京,置办一身行头花了不少钱,这还是沐夫人东拼西凑的,至于一路上的花费也是掐着银子算得刚刚好。
可沐霖跟沐晟的性子一样,乐善好施,一路上遇到的乞丐流民,她能救济的都尽量救济,闹得她们只能节省开支,每日吃些干粮度日。如今却连这点干粮都要送人了,这叫绿珠如何不气!
面对绿珠如此责备,沐霖也不恼,拉起绿珠的手,央求道:“我们总归饿不到肚子,可他们就不一样了,一个馒头或许就是救命的。”
绿珠依旧心怒难平,“姐姐,再这样下去,保不齐咱们也得饿肚子。”
沐霖耐着性子好言相劝:“你放心,再怎么我还有一些首饰家当,饿不着的。”
这一说更把绿珠惹恼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骂道:“本来长得就不出众,你要是把首饰用去了,还选什么秀,不嫌丢人。”
嘴上这么说,却还是去寻了包袱里的干粮,边下车边道:“我平日里还存了点钱,也不耽误你做好事了。”
说罢就气咻咻的下车,将食物发给那些难民,沐霖看着绿珠刀子嘴豆腐心的样子,忍不住好笑,明明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偏偏喜欢装老成,遇事每每喜欢以一副长姐姿态的教训人,好在,有绿珠在确实帮着沐霖这个不通时务的人解决了不少麻烦。
等干粮发放完了,几人才接着赶路,那料到,路上的难民不仅未见少,反而越来越多。过了约一个时辰,到了玉清山下,附近的村舍搭了一些简易草棚安置难民,又见有人施粥送药,看样子应该是此地的士绅出面赈济的,朝廷上下无人管,倒是民间有人管,沐霖不禁暗叹这世上还是有不少好心人。
只是那些难民大多精神萎靡,少数者还呕吐不止,若是水土不服或是平常发热还好,一旦染成瘟疫,则后果不堪设想,幸而有人发药医治,该是不会酿成大祸。
因山路崎岖不平,马车自然是上不去,几人便将马车寄存在山脚下的人家,徒步登山而上。
秋日风光甚好,山上的枫叶已染上了红意,极目远望,北面层峦叠嶂,云雾缭绕,南边儿则是沃野千里,芳草萋萋。若不是一路上见了许多难民,当真以为这大好的河山,该是物富民殷的一派盛世之景。此情此景,沐霖不禁暗自感叹。
几人行了半个时辰,已见不远处有竹屋数间隐没在山间,炊烟缭缭,沐霖心中阴霾一扫而光,忍住心中的欣喜疾步而去。才赶上沐霖的步子,绿珠已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见这人又跑远了,不禁气馁,一屁股坐在道边的岩石上,自暴自弃地捶着腿哀嚎道:“好姐姐,你走慢些,可怜可怜我的脚吧!”
沐霖回眸一看,见绿珠那毫无风范的姿态,无奈地摇摇头,又折回去,脱了她的鞋袜见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嗔道:“偏生了一副懒骨头,平日里总叫你多走动走动,却半句也听不进,如今走两步就喊累。”
嘴上这样怪着,手上却也帮着绿珠按了按脚底,又捶了捶退,绿珠嘻嘻一笑:“就知道姐姐最疼我了。”
沐霖无力地翻了翻白眼,见人也歇好了,便扶起她,一道往前赶路。不过两刻钟的路程,便到了地儿,眼前是一个用泥巴茅草搭成的院落,院门外上还立了一方木匾额,上书了“斗室”二字,里头则是数间竹屋及茅草屋。
还未踏进院门,就见里头一派忙碌景象,并不宽敞的院落里放满了各种药材,一个蓄了长须的清瘦中年男子穿梭其间,忙着抓药配药。沐霖见此忙走进去,熟荏地唤道:“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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