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协助安抚了滞留承州的难民后,沐霖带着李垣的嘱托来到了京城。只见京城宽阔的街道上,店铺林立,玉器古玩,古籍书画,绸缎,胭脂水粉,酒肆,澡堂子无所不包。人潮涌动的街道上小商小贩的吆喝着号子,卖水的,修脚的,打杂耍的,买糖葫芦的,提着货郎担走街串巷的,真是五花八门。四处还有租车马、轿软的车夫轿夫,不管男女老少,为了行个方便,花几十个铜板就可坐上高枕无忧了。
繁华热闹的气象不仅令绿珠、沐三傻眼,就连沐霖都有些惊讶,这不仅与边疆诸州饿殍遍野的景象形成鲜明的对比,也与儿时记忆中厚重沉闷的京师大相径庭。记得康嘉二年离京时,整个京城还笼罩在压抑动荡中,几乎人人自危,在波荡诡谲的政局中,沐晟贬谪出京,显得记忆中的京城更加惨淡。
不仅未有此繁华,况且国都向来规矩森严,士农工商界限分明,商人即使腰缠万贯亦不得锦衣绣服,非士人不得乘轿,不过数年,京城风尚大变,该是朝廷弛禁令,除苛政,利百姓,皇帝未亲大政,傅后这几年确实在朝政上有所作为。
绿珠看着帘外忍不住兴奋的惊叹道:“姐姐,皇城果然就是不一般,你看,连这里的小老百姓都比咱朔州的神清气爽些。”
沐霖笑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朔州地贫,百姓敦厚尚武;京城王侯将相聚集,平头百姓都能识得几个大人物,自然就气势足些。倘若是南京,国朝旧都,秦淮八里,该又是一番气象。”
沐三在外头听了也跟着附和道:“小姐说得不错,这南京呀,地处烟雨江南,繁华自不必说,却与温婉柔情的苏杭又有所不同,揣着旧都的名头,人人都能说几句太/祖爷开朝的故事,那气势不比京里逊色,可到底输了些底气,只能缅怀旧时了。”
绿珠想起什么,得意一笑,“不正应了那句‘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么!”
沐三哟了一声,打趣道:“如今倒会念几句诗了,本事长了不少。”
绿珠不服,知道沐三一介武人,最多看看《孙子兵法》之类的兵书,遂掀开车门帘,有恃无恐地对沐三呛道:“有本事,你念几句我听听?”
眼见着两人又耍起嘴皮了,沐霖赶紧拉着绿珠,出言笑道:“若今日不想露宿街头,就赶紧走罢。”
两人这才作罢,沐霖想了想,又道:“三哥,你和绿珠带着行李先回府,我去办点事,待会再与你们汇合。”
沐三勒马停了车,问道:“你要去哪里,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咱们先回去,待明日一道再来。”
沐霖下了车,解释道:“离得不远,不碍事,此事紧急,拖延不得。你们先回去,京里的宅子多年未住人,少不得要收拾打理,还是分头行事便利。”
毕竟在皇城脚下,治安极好,沐三想想便也作罢,载着绿珠先回定远侯府了。沐霖作别二人后,便与路人打听了阁臣余良甫的住宅,好在余良甫在京里也算个人物,倒不难探听。到了余府,只见大门紧闭,这大白天的何故如此?沐霖心有疑惑,登上台阶,拍了拍门上的铜环,过了好一阵,才听里头有人道:“做什么的呀?”
沐霖提了声音回道:“小女子受家师之托,特前来拜访余大人。”
话音才落,大门就被颤巍巍地打开,只见眼前站了一个白头老翁,岁数颇大,她打量了一眼沐霖,回道:“小姑娘,不巧了,我家老爷几个月前就回了松江老家,你恐怕见不着了。”
倘若见不着,那李垣的这封奏疏如何上达天子,沐霖不免焦急,忙追问:“敢问老伯,余大人何时回京?”
老伯叹了一气,“我看姑娘是从京外来的吧,老爷罢官归乡,闹得动静不小,估摸着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了。”
罢官归乡?当朝阁臣,又为帝师怎会轻易罢黜,余良甫历来是文人士子的楷模,也是皇帝心腹,怕是牵入朝廷政争中。幼主登基,母后当国,时日一久,母子必生间隙,身为皇帝亲信在此时罢官,必是两宫不和所致。沐霖思量一番便也通了,只是她怀里的奏疏该如何处置,那些难民又该何去何从?
老伯见沐霖神色不对,出言叹道:“姑娘,对不住了,您请回吧。”
沐霖失望的拜谢了老翁,云里雾里地走在街上左思右想,欲求得他法。沐家亲族单薄,在京里并无熟人,更别说攀上什么当朝权贵了。官署衙门高筑,禁城宫墙森严,黎民之请,如何达于天听?她心思一动,竟想到午门击鼓!
原来太/祖皇帝在位时,极爱惜百姓,对贪官酷吏管制极严,就是贪污十两,一经查实便处以极刑。即使如此犹恐百姓受屈,天武二十三年,兖州济南府有户农家,女儿被当地的土豪欺凌而死,那土豪势力颇大,又与朝里的吏部郎官沾了亲,农家告了县衙、府衙都没人敢管,他一怒之下便告到了京里,拦下御轿,太/祖得知后大怒不已,亲理此案,不仅处置了那土豪,还将庇护的吏部侍郎、知府、知县等一众官吏全部下狱除罪。事后,太/祖担心此等事情再有发生,百姓有冤不能伸,就在那午门前设了一大鼓,若有冤屈不得申者,都可击鼓申冤,由天子亲自受理。
这么多年,除了□□朝有几人击鼓申冤,到昭徳一朝就没了动静,康嘉改元后,也无人击鼓。当然不是因为政治清明,无冤可申,而是无人敢了,那些有冤屈的,估计人还没到京城,就遭人毒手了,久而久之就无人去做这傻事了。只是既然成了典制,若真前去击鼓,恐怕也无人敢拦。
若于午门击鼓,这奏疏便可直呈皇帝,沐霖又细思量了一阵,如今选秀在即,若此时击鼓,必闹得朝野震动,牵扯其中,福祸难料。她并不惜命,却不得不顾着沐家,此次沐家得朝廷亲旨入京,好似恩典,也怕是另有所图,太后、皇上、藩王,牵入任何一方都可能性命不保。
这样想着,沐霖心里不免绝望,国与家如何两全?
恍恍惚惚的走在街道上,沐霖的脑子如腾云驾雾般,突然陡听得一声嘶叫声,抬眼一看,竟有一马迎面而来,好歹车夫及时勒住缰绳,马儿长嘶一声停在了沐霖面前,还未及反应,那马夫气得对沐霖直骂道:“小姑娘,怎么走路的,没长眼是罢,你不要命,别惹得别人一身晦气!冲撞了我家主人,你担待得起么。”
沐霖一时被骂得羞愤不已,走神确实不对,可这大街上人来人往,马车疾驰也是不该,想来京城权势之家这样当街奔驰也是常有的,端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她还是开口道:“对不住了,若惊扰了你家主人,烦请小哥代我陪个礼。”
那伙计犹愤愤不平,啐道:“赔礼有何用,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就是赔命又怎样!”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