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斜了她一眼,笑了笑:“你说得对。”
“可不是,要说还是世家子弟做事靠谱,听闻明公七十高寿那年还担任科举官,广纳人才,当年那一届出了多少风姿绰约的少年郎,至今为人称道。”静王大咧咧地说着。
路杳杳手中的瓜子又在指尖不耐烦地滚动着,耳中一边逶迤绵长的戏腔,一旁又是静王意有所指的话。
扰得她心绪不宁。
温归远总算明白今日皇后的目的,嘴角一掀,露出一点和煦笑意:“确实如此,明公虽极力改变科举制度,不料百般受阻,前朝惠安祖不愿改变,导致后期朝纲黑暗。”
“幸好父皇得天助,又有路相铁血手腕,这才给了天下文人一条生路。”他慢条斯理地打着机锋,“如今提起这事,谁不夸一句圣人英明。”
圣人被夸得舒服地眯了眯眼。
皇后连忙接下去夸着:“自然是圣人英明,这才君臣一心,白家李家哪个不是一力支持的,还是圣人教诲得好。”
“是呢,我爹爹也很厉害呢。”一直不说话的路杳杳,抬头,笑眯眯地接了下去。
“虽然当年妾身年幼,却也知道爹爹当年如何废寝忘食,呕心沥血,唯恐辜负圣人期待,战战兢兢,夙夜难寐。”她长叹一口气,难过又骄傲地说着。
圣人被说得心生感慨,露出戚戚之色。
皇后一见路杳杳这般天真无辜的模样就来气,但还是按下心中愤懑,冷静说道:“确实如此,当时白相也是极为认真,彻夜难眠。”
路杳杳点点头,笑着安慰着:“白相最是鞠躬尽瘁,至今还在为圣人分忧解难,就是和爹爹一样最不善言辞呢,还好天下文人都知道白相功绩,日夜歌颂呢。”
她皱了皱鼻子,说话的语气娇娇的,好像抱怨又好像是恨铁不成钢,态度娇俏可爱,只把圣人看乐了。
“路相是沉默了点,凡事只说过结果,对过程是从来都不说的。”圣人意有所指地夸着。
“就是,爹爹说圣人明白就好,天下所说不足为道。”路杳杳坚定地点点头,眼角一瞟,果不其然,温归纣那个空心包黏糊的视线又黏在自己身上。
她心中冷笑一声,嘴上却是天真地问着:“六弟今年可要和那些读书人下场比试?”
本朝皇子讲究文武双全,文韬武略各有精通,隐着身份,下场考试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温归纣脸上笑容一僵,讪讪说道:“一群穷书生,谁要……”
圣人脸色一沉,皇后对着自家儿子狂使眼色。
“六弟不可胡说。”温归远及时开口打断他的话,脸色严肃,“如今这些人都是天子门生,就算这次学艺不精,可总有为国为民为天下之人,此话传出去,只怕伤了天下读书人的心。”
“天下事皆有圣人定夺,常人可谏不可急。”
他大义凛然地说着,欲言又止地看着静王。
圣人脸色微霁。
“我不是这个意思,谁要和他们比试啊。”他顶着父皇愤怒的视线,干巴巴的解释着。
“胡说八道!”圣人一拍桌子,茶盏都晃了一下,可见盛怒,“你哪里配得上他们。”
温归纣脸色一变。
戏台上的声音倏地消失,所有人跪在地上。
“父皇千万不要生气。”路杳杳见缝插针地上了眼药,脸色却是极为真诚,“六弟年纪还小,玩心不定,可没有坏心,早就听说六弟约了许多读书人在漓江泛游呢……”
“胡闹!”圣人一张脸越发难看。
路杳杳惊慌失措地眨眨眼。
一只手及时地握住她放在膝盖上交叉的手,细心地安抚着她。
“漓江可不是好地方。”太子轻咳一声无奈说着。
路杳杳扭头,细眉蹙起,不解又惶恐地问着:“不是听说是读书人吟诗作对的地方吗?”
声音低细,一脸迷茫,不似做伪。
屋内其他人脸色古怪,圣人脸色漆黑,皇后瞪着温归纣,目光如刀似剑。
太子伸手捏了捏她软若无骨的手,古怪地岔开话题说道:“都是不好的地方,杳杳常年身在闺中,温顺安分,母后不要生气。”
他的目光落在皇后身上。
皇后神情微变,这话来得突然,她还来不及收敛脸上的怒容,就猝不及防地被圣人看见。
路杳杳愣了好一会,突然红了脸,连带着眼睛都红了一圈,反手握住太子的手,低声说道:“许是我听岔了,六弟不是这样的人。”
她无力地弥补着。
圣人目不改色地收回视线,只是盯着戏台上看去,挥了挥手,面无表情:“别说了,都看戏吧。”
“看戏便看戏,少说些扫兴的话。”这话是警告皇后的。
此时此刻,他怎么还不知道皇后的目的。
一个主考官的位置,就让这些人都失态了。
还不如路杳杳一个天真温顺的深闺女子懂事。
圣人原本还有些动摇的心,在今日这番动静中,却是越发坚定要让路寻义做主考官的心思。
戏台上又继续之前的戏,伶人们念打做唱拉开热热闹闹的江南闹终章。
路杳杳歉意地看着太子,低声说道:“是我失言了,我原本以为不过是泛舟读书的地方。”
温归远温和地安慰着,笑容真切:“此事如何怪你。”
两人相视一眼,皆是露出温柔地笑来,真情实感,情意拳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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