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暖色灯光下的角落,如一只温柔的茧,停泊在人间的琐碎里,木遥和林毅唱起了歌,吉他和琴的频率早已知晓彼此,在那方茧里缠绕盘旋,织起默契。
而在另一方角落,还有一个人的目光,辗转穿行过众人,停靠在那茧的旁边,她突然发觉到一方冰凉的孤寂,像是位真情实感的看客,磕着瓜子津津有味跟随着一场精彩的话剧,她投入其中乐此不疲,便好像那聚光灯下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影子,却倏忽曲终人散,她惊讶地起身,身旁仿佛落下一整个夏天的热闹。
可她真的热闹过吗?
苏晓楠沉默着,有一种渴望伴随焦灼的压抑升到心头,又缓缓沉淀下去,将所有情绪包裹在嘴角的一个微笑里,她笑着站起来,迎接向她走来的木遥和林毅。
“介绍一下,这是林毅,我的搭档。”木遥帅气得将手臂搭在林毅的肩膀上。
他微微点了点头,说了句你好,黑色衬衫上晶亮的纹路不时闪现。
“你好,我是苏晓楠。”
她犹豫了片刻,伸出右手,表示出友好礼貌的态度。
林毅伸手和她握了握。
天色暗了,他们一起送苏晓楠回家,雨还下着,木遥和她撑着一把伞,林毅就跟在旁边缓慢地走着,苏晓楠今日格外沉默,偶尔也谈笑一阵,却是十分客气的讲话方式,外人看上去,她应该是分外得体且温柔的。
她到家了,转身走进去,在窗台旁边默默望着,两个人走在越来越急促的雨水中,木遥的半边衣服湿了,或许是刚才将伞更偏向了苏晓楠吧,林毅蹲下来,将她的裤脚挽到膝盖下方,两人很快便消失在街角了。
从那天之后,苏晓楠便经常去那家酒馆,也不喝酒,只是听歌。木遥渐渐将头发留长了,从前晓楠也对她反复提起,说她留长发一定更漂亮,木遥都没有反应,如今,倒是果断开始打扮自己。
她和林毅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那么洒脱的女孩似乎也瞬间陷入情网之中了,即使她依然保持着自己一贯的理智和傲气,也着实是和以前不一样了,苏晓楠明白。
她还是一如既往去看木遥的比赛和表演,校园中流行的歌唱大赛和文艺晚会每一场她都不会错过,苏木遥会化上妆,穿不同的衣服,准备每一次表演,她似乎越来越沉迷于这样的生活。
苏晓楠每次都坐在台下,见证属于她的欢呼和掌声,有时候看着看着就会迷惘,她渐渐不能像第一次看见木遥在台上唱歌时一样激动和喜悦,而是不停地反视自己,又重新说服自己,最后竟觉得有些悲伤。
有时候她还是喜欢和木遥坐在屋顶上,看城市里的夕阳挥洒到每一处繁忙的角落,看夜色吞噬掉人间余温前所有光怪陆离的场面。她会逐渐迷失,然后轻轻询问木遥:“有一天我们也会消失在街道的转角处,一转眼就找不到对方了吗?”
木遥点头。她就生气,将喝完的饮料瓶子丢下去,会惊到邻居家的黄狗,它跑出来狂吠一阵,寻不到惹它生气的人,便又颓颓地退到墙角睡觉去了。
苏晓楠也瞬间沮丧起来,沉默着走下屋顶,她时常会在那些弯弯转转的巷子里遇到林毅,他来看木遥,固定的时间,通常会带一束花给她。
他见到苏晓楠也并不惊讶,后来就越来越不尴尬,诚然,他也拿她当朋友了,有时候会轻轻问道:“怎么,你和木遥又闹别扭了吗?”晓楠便又欢喜起来,和他一起走一段路,她看了很多音乐上的时讯,学着去收藏专辑CD,以便于更好地和林毅交流他所感兴趣的事,有一次他们聊得开心了,晓楠说:“今天这支花可以送给我吗?”,林毅愣了一下,随即微笑点头。
她得到了人生里第一枝花,然而她回过头去,却看见在昏暗寂寥的夜色下,林毅将木遥拥进怀里,木遥的手臂轻轻环上他的肩膀,微抬起脚尖,他们正沉浸在一个悠长缠绵的吻里,不理会世事。
那画面很美,也很自然而然,仿佛定格在深沉夜色里,距离在空间里被无限拉长了,苏晓楠望着手里的花,一时之间,她竟有些泪目。
她决定将抽屉里写给林毅的信悉数寄出,很久都没有回音,她就很久没有去见他,大概他根本没有拆开信封,又或者看完了便扔在路边的垃圾箱里了,他不会说什么吧,但苏晓楠还是固执地等,日复一日去河边散步,买一些新鲜的花卉,坐在靠着江的小店里吃冰点,随便看一点书或者电影。
有一次,就在转角处的那家书店,苏晓楠碰到了木遥。
她穿着墨绿色衬衫,黑色吊带牛仔裤,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倚着角落里的墙壁随便翻看,偶然抬起眼睛,望见正前方的苏晓楠。
她合上书,不急着走过去,用手指数着架子上零零落落的空隙,将书轻轻放回原处。
“走吧,去喝一杯咖啡。”
苏木遥跟着她来到书店斜对面的咖啡店,抬头看了一眼牌子,它的名字叫:二重奏。
“最近都没怎么看到你了,忙什么呢?”木遥轻轻搅动着咖啡杯,问道。
“没什么,总归也是放假,在家宅着不爱出门罢了。”苏晓楠回答。
木遥拿起自己的包,翻出一个袋子,递给苏晓楠。“林毅没看,他说让我看吧,然而我也不想看。”她耸了耸肩膀,示意苏晓楠接过去。
“你这信写得可不成功,都没有读者,不过你也可以拿回去自己看,或者重新写。”
苏晓楠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红了,转念又自嘲似的笑了一声,转眼看窗子外面绵密的雨,屋檐下成排的伞排列在一起,野猫穿过撞倒了一些。
“也没什么,都是一些平常的事,写着玩罢了。”她将袋子装进包里,重新镇定下来,仪态端庄。
“那你怎么从未给我写过信?”木遥追问道。
“那大概是。”苏晓楠想了想,她的眼睛放空了片刻,好像真的在认真思考,动用了一些记忆。“我们两个太熟了吧。”
木遥看着她,苦笑了一下,将白瓷杯里的咖啡喝尽了,出门看天,依旧是阴郁沉闷的雨天。
“我送你回家吧,你怕是又没带伞。”木遥说着,撑了伞,等后面的苏晓楠跟上来。
“你看,我说我们太熟悉了吧。”她回道。
很多年之后,在一大段很绝望又煎熬的时间里,苏晓楠常常回想起少年时期的这些故事,每次回忆都是迷惘,她是渐渐才发觉到自己感情里的复杂和自私,像隔着一层窗玻璃,雾里看花,后来玻璃窗子被打碎了,窗后的人惊奇地发现,原来这本来就不是花,而是一幅没有主题的花花绿绿的油画,又戏谑又纷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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