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眼里闪过一丝错愕,他喉间动了动,沉重道:“被我的妹妹平音芸,亲手所杀。”
他至今忘不了那天。
揽月楼上,音芸挟持着自己的女人和肚子里的孩子让他做选择:
“你想背叛我们,还是回去履行你的诺言?”
“音芸,她们是无辜的,绮梦已经答应与侯府断绝关系……”
“我只问你,要报仇,还是要这个女人!?”音芸冷冷打断他。
他知道她心意已决,任凭自己怎么选,今日都不会善罢甘休。绮梦护着自己的肚子,含泪望着自己,让他几近奔溃。
“我不选!”他愤愤道:“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按你的规则来?凭什么你来掌控别人的一切?你脑子里除了仇恨,还有什么?”
音芸冷冷一笑:“我有什么,你不是最明白吗?我有决心和手段!”
音芸在绮梦脸上一划,在她的尖叫声中血如流水般涌出,染红了胸口的衣衫。平音津怒吼着扑向她:“你这个疯子!”
平音芸没有光的眼睛更暗了,她飞快转身将手里的人用力一推
“不要”平音津惨叫一声,努力去救人,可是已经太迟了,绮梦撞断栏杆,如石块般飞快坠落。平音津毫不犹豫也从揽月楼上一纵而下……
音芸愣了愣,片刻后手下匆匆来报,女人已经死了,左行使有教中手下相救,只受了轻伤。
晖云侯已经带人快要冲进来了,手下问她是否带平音津离开。音芸的脸上恢复了冷漠,一丝杀意在她眼中荡漾开来。
手下已经明白,打了个口哨就带人消失在黑暗中。
揽月楼下已经一片通亮,哭声叫骂声不绝于耳。易继之正带人怒火中烧的冲上来,音芸嘲弄似的笑笑,看了眼不远处昏迷的易琦云,走到她身边躺下来。
再次醒过来时,她们已经在楼下了,易夫人抱着死去的女儿痛不欲生,而平音津则在受着他应得的惩罚。音芸不屑地笑笑,一抬头却被正窝在嬷嬷怀里瑟瑟发抖的易琦云看个正着。
她不动声色起身,走到她们面前:“小姐,晚上风大,我们先回去吧。”
3
周延奎心中五谷杂陈,不知说什么好。
平音津沉默片刻后,道:“当年母亲要亲卫送我们离开,音芸不愿丢下母亲,偷偷跑回去……母亲自焚的惨状,都被她看在眼里。此后,报仇几乎是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理由。”
周延奎沉默良久,又道:“那我师父师娘呢,是你们干的对不对?我只知师父的阵法天下唯一,没有密钥谁也进不去。可我忘了,这阵法之前也属于平将军,从小将军对她异常喜爱,一直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和尚:“那时我已与她分道扬镳,但大概知道一些缘故。韩祁封是我爹爹的亲信,他却收你为徒。音芸前去问责,他和夫人羞愧之余,双双自尽以死明志。至于其他人,恐怕就是她的杰作。”
“可我的玉佩为什么又在现场?”
和尚目光深深的看着他:“你说呢?”
周延奎又想到海上那一个白色的身影,无奈闭上眼睛。
“所以,根本没有什么海上迷失方向,是你们下了药吧?恐怕让我去寻海上前辈也是师父的托词,他早已知道了危险。还有那一船人,也是她杀的吧?”
和尚:“你师父是真心想救你。”
周延奎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她真的好残忍。”
“之前,我也一直这么想。”和尚平静道:“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冷血又无情,甚至为此恨她,想置她于死地。但是,你不是她,不知道这么多年她过着怎样的生活。
一场噩梦折磨了她十五年,十五年的每个夜晚她都不敢闭眼睡去,怕母亲的尖叫和大火会让她发疯。建立百花教,许多人拉帮结派面和心异,时不时背后捅你一刀。她一个幼女,忍辱负重,周旋于虎狼之间,终于一统大业登上教主之位。
十五年的复仇路,面对那么强大的敌人,许多人都退却了,连我也在最艰难的时候离开、甚至与她作对,只有她一步步坚持了下来,最终报仇雪恨,告慰父母亡灵。这其中的血泪之苦,非是你我所能理解。
我恨她,也敬佩她,更可怜她……”
“她死了,百花教呢?”
“百花教自有自的使命和去处,从今天开始,再与我们没有任何瓜葛了。”
……
太阳已经西斜,晚霞残红似血。周延奎掩埋了弟弟,与和尚同回客栈。两人喝了一天一夜的酒,都醉的不省人事。
这段时间发生的大事莫过于朝上有人弹劾镇西大将军拥兵自重,有逆反之心。作为监察的风息堡以王霸天打压、杀害朝廷官员为由,上书确认此事。
皇帝命人褫夺王霸天各项封号,将其归为贱籍,并命风息堡暂且接管镇西府,管理西域诸事。
周延奎睡了两天才醒,老板娘匆匆来告诉他,和尚已在房中圆寂。
周延奎去看他,只见他洗漱干净,静静地阖目团坐在床上,好像睡着了般。他的嘴里含着一只珍珠耳坠,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唇角还浮着一丝笑意。
周延奎从他身上找到一种桐油,能让火瞬间窜起好几丈高。他用这东西将他火化,连同那只耳坠一起埋在客栈不远处。
做完这一切,他向老板娘辞行。老板娘问他将去往何处,周延奎说他想一直西行,看看日落的地方是不是天涯海角。
“还回来吗?”
“不知道。”
老板娘没有说什么,只交给他一个包裹。周延奎打开一看,是满满的番薯干,和一包沉甸甸的银子。
“她托我留给你的。”老板娘平静道:“作为一路护送她的报酬。”
周延奎含泪而笑,谢过老板娘,带着东西上马,头也不回的消失在西边的沙丘后。
四个伙计看着他们失魂落魄的老板娘,欲言又止。终于有人鼓起勇气:
“老板娘,听说两城之间修了官道,正好绕过咱们,咱们的客栈还要继续开吗?”
老板娘一动不动盯着周延奎消失的地方,喃喃道:“当然要开,我还得在这里等人呢。”
“等人?等多久?”
“谁知道,或许一年,或许两年,也或许一辈子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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