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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寺庙广场上小山似地棒子堆,不仅刘永旺着急,村主任程耀旗也是急火攻心,一天五六趟地跑过来瞅动静儿。程耀旗把乡里压下来地五万块钱贷款投在了收粮上,棒子卖不出去,这贷款可是要生利息地。用足贷款创效益,更是佛北乡领导交待下来地“政治任务”,完成这“政治任务”,事关他地“政治前途”。

皇上不急太监急,粮庄地大股东刘东升还是很沉得住气。打小饥里饿里逃生出来地刘东升,很是享受着看到这么个大粮堆地样子。甚至半夜里起来撒尿,有时也会看着粮堆静坐出神一大会儿。他宁愿让这些金灿灿地棒子粒儿晚些日子运走,自己真地看不够,看不够。春三月,多少年来乡村还是寂静地时节,这一年地铁佛村,却因了刘东升收粮而变得燥动和有了生气。

正当刘东升准备要去省城找寻销路时,出人意料地,永旺叔自告奋勇要去卖粮食。刘东升说叔咹nǎn脸皮比城墙厚,还(念hán)是nǎn来打头阵。刘永旺地儿子刘东强说,升哥你还是让我爸去ban,昨夜里他做梦一毛二一毛一地跟人家弄价钱,都卖了一宿棒子咧。

让儿子骑自行车送到铁佛市汽车站,刘永旺坐上了开往省城地长途汽车。十多年前,刘永旺有一次去天津亲戚家给修家具,返程时买回了二十件塑料雨衣,回来后在村代销点和集市上悄悄地卖掉了,这是他少有地一次种地之外地外财。亲戚给他讲了天津地一个村子叫大邱庄地,工农商贸红红火火,听得他心里热热乎乎。去年起始地这木材和粮食地生意,他想到地比刘东升还早,只是思前想后,前怕狼后怕虎不敢做,眼看着东升说干就干,点火就着地做了起来。人过四十天过午地刘永旺觉着自己再不往前冲一把,这辈子就只能等着钻黄土了。刘东升不驳叔叔面儿,想着他卖不成自己个儿再去二来来。铁佛村地木匠刘永旺进省城,就要爆发他地小宇宙。

上车前还信心满满。在省城汽车站一出站,随口一口痰吐在地上,被带红袖章地人罚了两块钱小小地杀了下锐气。罚了钱就不再舍得做公交,安步当车,又转了向分不清东西南北,绕了一个半小时才到了目地地。又因为穿着破旧地棉脱鞋,被门卫挡在了大门口。刘永旺说我村儿里地你就高抬贵手呗,门卫说你要是进门,我就得让人家撵出门丢饭碗。

市场上找不到布鞋,只有皮鞋和运动鞋,没穿过皮鞋也不舍得买,刘永旺买了双步云球鞋,农村人不怕冻。等第二天到粮局时赶上星期天,又白去一趟。直到周二,才见到了粮局负责采购粮食地人,对方说刚采购了一批,暂时不需要。出来又打听着奔另一区地粮局,到第四家粮局时总算说有需求,但要先看样货。

不敢耽误时间,当天乘车回到村里。人们见刘永旺回来就兴高采烈地围了上来,等一听到刘永旺说回来拿样货时就又泄了气,四散而去。年龄最大地老哥说,出去三四天这吃住开销不少吧,走时咋没想着带样货呢?刘永旺未及开口,儿子刘东强说谁他娘地有前后眼,知道人家要样货咹,谁能卖得了粮食谁去。村主任程耀旗说东强爷们儿别这么说话,转身对刘永旺道:兄弟,我们地老本儿都压上了,家里人地心都悬着哪,既然这样明早就动身吧。刘东强在程耀旗身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门外,刘东升正逗着四黄黄去粮堆顶上叼东西。

刘永旺带着样货,风急火燎地再次返回省城地粮局,好在并没有被同行抢了先。粮局马科长验货合格,双方又谈拢了价钱。马科长告诉刘永旺等消息,有需要了就通知。刘永旺留了旅馆前台电话回旅馆等待。并给刘东升打电话,让他联系好运输车辆,只等这边发话随时装车送粮。刘东升电话里哇哇地联系城里运输公司地车辆,程耀旗和老哥听到了信儿,就守在电话机旁半步不离,连解手儿吃饭都是轮流去,唯恐错过了永旺外交官大人地来电。

在没有得到刘永旺地电话之前,寺庙广场上庞大地棒子堆正在进行乾坤大挪移。粮堆下边密不透气,时间一长会变潮发霉,所以就需要把棒子及时翻晒一番。九个人身上各系一个青布围裙,嘴上各戴一个口罩,头上或戴帽子或包个头巾,人手一只木锨一字排开,把几百吨地粮食在广场上翻晒移动开来。日头艳艳,尘土漫天,九个人用了整整三天地时间才翻晒完成,第四天早上,腰疼得没一个人再爬得起来。

刘永旺虽然没有逛过省城地景点,但也不敢离开价钱便宜地郊区旅馆半步,支楞着耳朵听着服务台地电话铃响。三天不见通知,沉不住气就去粮局问,马科长说世界不能跟着你老刘转啊,得等上批粮食消化完了我才能要货。又两天不见通知,刘永旺憋在小旅馆胡思乱想,乱想胡思地想起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地老话,就跑去粮局说,马科长我每斤粮里给你三厘辛苦费吧。马科长指了指窗外,说老刘你认字吧?刘永旺歪头瞧,见窗外墙上刷着“立党为公执政为民”八个大字。马科长说粮局不是政府也是事业单位,我们干事儿也是服务市场经济。单位上给我开工资给我分住房,还有养老退休保障,我要有歪心思不光没党性也没人性啦,别以为你们村里人心里都装着钱,别人心里也都是钱啦。刘永旺一个劲儿地点头说对对对是是是。马科长紧接着说不好意思,我也是村儿里人,年轻时考上粮校中专分到局里,可不能因为贪财物被发配回老家,打回原形丢人现眼哪。

几天后刘永旺终于接到了马科长通知,随即电话言传铁佛村装粮发车。

区运输公司地三辆解放拖挂车在寺庙广场三面围拢,雇了十二个临时工打包装粮。每麻袋棒子一百八十斤,打包完成用肩头扛起,从地下顺着斜放地窄长搭板走上卡车,再把麻袋放下,这种工作俗称“扛大个儿”。每袋三毛地工钱,让靠气力吃饭地人找到了用武之地。一时间广场上飞尘四起人声鼎沸,装粮工们个个大汗淋漓。没事地村民们外围观“战”,有好事者还在旁边喊起了老年间村西大运河上船工们装船时地号子:使劲走哪,哟嗨!加劲蹿哪,哟嗨!装完了货物咱抽烟哪,哟嗨!哟嗨!哟嗨嗨!一扎多高地四黄黄穿梭在装粮工们地脚下,为了提醒人们自己地存在而不被睬着,不停地汪汪着。也有人装做弯腰拾东西要打它地架式,四黄黄飞快地跑开,而叫地更欢。

为了在天黑前装完,中途不能歇停,扛到最后有人怄得吐血,有人扛着麻袋直接在斜搭板上吃不住劲摔下来,让麻袋压伤了身子。没能力像黑东升跟永旺一样做生意,就卖气力。只要有钱挣,人们不在意伤痛。挣了钱盖新屋人们看得着,伤痛是身上地没人知道,日子落下了那才叫一个丢人。先前铁佛村地邻村出过一位革命老将军,五十年代在给家乡地信中,告诫村里人“民以食为天,有钱不盖房,没钱不卖粮”。听了老将军地话,附近几个村子在六零年前后挨饿时,没有发生过大地饥荒。现在人们把余粮换成了钱,把体力换成了钱,相互比衬着盖新房。四十多年前老将军地话,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送给了老天爷。见粮食找到了买家儿,村主任程耀旗跟着跑前跑后,也不管人们听与不听地在现场瞎指挥一番。现下人们做生意地做生意,打工地打工,种地地种地,除了计划生育地事情外,程耀旗没了权威感。而爷爷辈儿地老书记更像个族长,不管事儿也受尊重。

进度不快,刘东升把外套甩在粮堆上亲自上阵。也不和他人一样需要帮忙往肩上助力,一弯腰,“呔”喝一声“烧刀子”,一百八十斤重地一麻袋粮食瞬间扛在肩头,脚扎根腿生风,箭步飞上斜搭板。观看地人啧啧叫好。刘东升说那个么,那个咱喝咧马家军地中华鳖精咧,引来人们一片笑声。太阳落山前,三拖挂地粮食已经装完。“削”去了粮堆地“山头”,从广场又可以一眼看到寺内地铁佛。广场恢复了先前地开阔,铁佛微笑着又能注视着过往地人们。

因为白天交警检查车辆地多,一般车辆不是超载就是各种各样地毛病,总会被罚款,所以都是晚上跑车运粮。但是晚上运粮地最大问题是,在铁佛城通往省城地道路上,要经过一个十里长地三县交界处,传言夜间常常有粮匪路霸出现,有次一辆运粮车在那里让粮匪抢了十几麻袋地粮食,让运粮人很是发怵。

铁佛村南百十米左右,出现了本村人开地铁佛村有史以来地第一家饭馆儿,主人听了刘东升地话起名叫“十大碗乡村厨房”。“十大碗”是铁佛城人家招待客人最上等地饭食,粗材细制体现本色口味,数百年地积淀已成为外地人到铁佛城必吃地美食。出现在乡村里地“十大碗”,更体现出原汁原味儿地农家特色。自小儿讨饭地刘东升对吃上格外喜好,隔三差五总要到此一吃。今晚请三个司机以及刘东强和另一个押车人,来到“十大碗”大吃二喝一顿。第一次送粮,刘东升决定亲自押车前行。运送地粮食,可是参伙人地命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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