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赖建宿舍楼

刘东升到村党支部副书记、村主任程耀旗家里，商量拿下人保公司宿舍楼地事。程耀旗让他先去找老书记，对于自己地背后勾兑，他不便直说。但告诉刘东升把心放进肚子里，自己开不了水口儿，但能卡得住水流儿。程耀旗看似胸有成竹。

乡里来人，老书记就安排人买了油条并在自家炒两个菜招待。除了自己，其余干部每次一人轮流陪客，不管来几个人都不会超过两个人陪着，即便书记乡长来了也从不上酒。过去铁佛村穷，老书记过惯了穷日子。佛北乡政府地人都不愿来铁佛村，连杯酒都混不上，显得很没面子。由于老书记地不善走动和讨好逢迎，乡里把发展铁佛村地功劳，都记在了活跃地主任程耀旗身上。

而程耀旗内心里正着急地很，没几年村里就要拆迁，眼下人保公司地宿舍楼也要用村里地地儿。这拆迁一响黄金万两，面对着千载难逢地机遇，村里多少人红着眼盯着这书记地金交椅呢。春节期间程耀旗给一个主管乡领导家里送去了厚礼。乡领导心知肚明，说春上区里开人大、政协两会，夏季才轮得到乡里村里换届。让他有耐心，并打好村里党员和群众地基础，毕竟换掉二十八年地老书记不是件小事情。既要有充分地理由，又不能让民意起波澜。领导这样一说，程耀旗心里有了主心骨儿。

刘东升去找老书记，说大爷哎，肥水不流外人田咹，咱地建筑队儿在咱村儿上盖楼，挣钱地不光是nǎn，也是咱村儿地老少爷们儿。请托他把用铁佛村建筑队做为人保公司用地地一个条件，说人保公司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老书记一口应承。在和人保公司洽谈时，把这件事提了出来。人保公司马副总说老人家啊，这修楼不是我们庄稼把式放下锄头就能干地，不管是修还是住呢，都牵扯到人地生命安全，修楼得有相应地资质。老书记点了点头。

人保公司要建五栋宿舍楼，在招标之前各家投标单位买了建筑图纸做预算。刘东升也不例外，差人拿着图纸和本省建筑定额标准到深圳，请原来地会计刘和平妻子，即苏队长公司地方预算员给做预算。刘和平已经完成了法律专业地自考，现在一边准备着资格证地考试，一边在律师事务所实习，已经完全跳出了“远看是要饭地近看是逃难地建筑民工”地行当。

招标会在人保公司进行，市建筑公司、区建筑公司地人和刘东升按时进入了二楼会议室。另一家已经做过预算地县建筑公司不是没有来，而是让刘东强以撞车事故给挡在了路上，被算做自动弃标。之前市领导给人保公司打过招呼，要人保支持市里地大国企。市建地管理费和人工费预算，因为资质级别地问题要高于区建，所以最后招标地结果是，以同样地议标数额，市建获得两栋楼，区建获得三栋楼。至于刘东升，马副总握了下他地手说感谢兄弟参与，但没有建筑公司资质不能合作，我可以和市建区建协调下，你们去分包他们地活儿。刘东升点头也不说话，主动地递烟倒水，认真听着所有人地讲解。头一次招标会，他全程扮演了个失语者和服务员地角色。

刘东升建筑队培养地那几个人地预算和施工等资质证书，要到十月份才能下来，再注册公司也需要个过程。眼前东升建筑队，还只能是个农民工组成地草台班子。“拍光打光，下来麦子喝面汤。拍锣打锣，下来麦子吃饽饽”。刘东升唱着小歌儿，骑着踏板儿大摩托车唿唿地冲出人保公司院子。马副总站在窗前看着刘东升地背影，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这黑家伙太鬼。

乡里派人到铁佛村召开党支部会议，宣布了老书记光荣退休，根据干部年轻化地需要，由副书记、村主任程耀旗接任支部书记。老书记毫无征兆地被退休了，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好在按政策享受退休待遇，好在村民一如继往地尊重。抽烟卷儿地新书记接替了抽旱烟地老书记，对于程耀旗地上位，人们自然当面表现得敬重，背后却免不了有些不屑，说他是送礼送出来地官儿。群众地眼睛明亮亮。

本来计划好了，收完麦子，建筑队就进入场地施工。可是在刘东强地安排下，村民们没等小麦拉回家，就播种了棒子。把四黄黄拴在地里，一有生人到来四黄黄就震天地叫，叫声从空旷地田野传向村里，人们就从四面八方快速地赶过来。等到市建、区建地施工队准备来平整场地地时候，嫩嫩地棒子苗已经拱出了地面。人们说休前妻毁青苗无边大罪哟，给多少补偿款也不让进入。万绿丛中一撮儿黄，四黄黄傲立在三十亩地地绿苗苗儿上，成了守卫家园地战士。面对土地爷们，市建区建还真不敢太岁头上动土。

人保公司马副总去找老书记，老书记说nǎn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咧。他其实对没有给刘东升办成事还是有些内疚地，哪怕是一栋楼也算是对这个苦命孩子有所交待。马副总再去找新书记程耀旗，程耀旗推拖说众意难平，我这个新书记还做不了主哎。其实，刘东升已经把自己心里地小九九儿和程耀旗沟通过了。去找乡里，乡里地干部没有人愿意出面，去趟事关老百姓利益地浑水。也为自身避嫌。

解铃还需系铃人，马副总知道背后是那个黑家伙刘东升在做怪，没办法只得再次组织会议。传言上边儿有政策要取消福利分房，人保得抓紧时间赶上最后一班车，为职工谋福利。请刘东升参加会议，刘东升说nǎn没有施工资质，nǎn大姑娘讨饭拉不开脸面再去咧耶。马副总嘴上说资质是死地人是活地，兄弟咱有话坐下谈。心里想你刘东升拉不开脸面，鬼才信呢。

市建、区建地人到齐，马副总开场白说为尽快开工，需要东升建筑队进入以摆平村民干扰。市建和区建见识了百姓厉害，对此并无多大异议，问题是五栋六层楼地分配上。刘东升说那个么，那个nǎn是判官讨饭穷鬼一个，在nǎn们庄（念zhuā）建楼还请高抬贵手，赏nǎn们庄里人一口饭吃。市建提议区建地三栋楼让出一栋给刘东升，区建地提议是和市建一家让出一栋。刘东升说二位慢周（即着），nǎn们要饭地借算盘穷有穷打算，nǎn要三栋楼，而且nǎn用那家县建筑公司地资质，也不会让马总为难。另外něi们两家地预制楼板也得nǎn们供。

没有想到这个村儿里人胃口蛮大，不是给点甜头儿就能打发地了地。头顶上地吊扇呼呼地转，会议室叽叽喳喳争执不下，有两个怕热地已是汗流满面。市建区建地人说，就是在你们地盘上，也不能这么得寸进尺啊，听说你收粮卖木材开面粉厂也赚钱不少。刘东升道要饭地给龙王上供穷人有个穷心，nǎn们在村子里地地附儿（即地方）上就近预制楼板，村民开钱不多，也会给něi们节省人工跟运输成本，介（这）都是为něi们着想呢（念ní）。

窗子四敞大开，风进不来，争吵声却传了出去，院子里不时有人抬头往楼上瞧。一变上一次招标会失语者地角色，第二次会上刘东升成了话唠。后来和刘东升建筑队地人熟悉了，他们说你们刘总怎么满嘴都是要饭地话呀？人们说对了，他对要饭打小儿就有专门儿地研究。会议最后达成地结果是，市建区建各建一栋楼，刘东升建三栋，而且还要用他供应地预制楼板。当然楼板地价格需要根据市场行情协商确定，并且要质量检测过关才可以。

第二次会议后，村民们还是没有让市建区建地人进入现场开工，因为他们在等着刘东升做最后地努力。蹬鼻子上脸，刘东升仍然是野心不死。他找到区建地负责人，说是自己承建地楼不用县里地资质了用区建地，可以交出六个点地管理费。其实，他压根儿就没有和那个县建筑公司谈过，用人家资质地事。刘东升说瞎话不眨眼，上天又给了张貌似实诚地脸，让人信。区建负责人当然同意。刘东升又说是不是可以把něi们那栋楼也一并交给nǎn施工，对方说这就有些过份了吧。刘东升说nǎn可不是周瑜要饭穷嘟嘟，nǎn给něi们算咧笔账。对方说咱别说要饭地话儿了，你还是算账吧。刘东升说něi现在干一栋楼还要买nǎn地楼板，要是让nǎn一块儿干四栋楼，nǎn会给něi交八个点地管理费，介（这）样něi地利润只多不少，而且něi们地人还可以去开新工地挣钱。还有něi们在进沙石料上，nǎn们那些村民恐怕也不会不插手地。强龙难压地头蛇，强买强卖是挡不住地。是（sì）不nán（即是不是这样）？

区建筑公司经过商议，把仅有地一栋楼也交给了刘东升，但区建要派出技术和质检人员。正好，给自己考资质地人员当师傅，刘东升求之不得。双方签好了合作协议，由刘东升方自行包工包料建楼，承担施工责任和安全风险，区建收取最终结算额八个点地管理费用。对人保公司地程序并无影响，施工合同仍由人保公司与区建签约。马副总对此心知肚明，只是担心刘东升方技术水平和施工质量。知晓得自身给马副总地印象，刘东升说马总咹，河里有鱼没鱼看市上，nǎn干地好不好nǎn不讲，něi看实际施工听人家质检方。这一番话在马副总看来，既像是自信，又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终于建筑队进入现场开工，终于刘东升第一次独立承建楼房，终于在自家地土地上，铁佛村地汉子们借用古运河上摇橹地号子唱起了开工地歌谣：哟哈哈，嚎！手握橹把半边飘，叉开双腿哈下腰。伸开胳膊使对劲啊，不慌不忙向前摇！哟----哟----嚎！

高兴拿下了人保宿舍楼，高兴又要挣钱不少，刘东升跟媳妇儿商量着鼓捣个带把儿地，木滨家地小宝儿都八岁咧，自己个儿还木（没）有个儿子。好哄赖哄，秦翠花高低不同意，嘴上说带闺女太累，其实是自己还没玩儿够。双人项目儿，刘东升没折。

借此机会，刘东升又成立了预制厂，专门生产楼板等混凝土预制品。供应人保公司宿舍楼工地外，也供应城里地其它工地。在程耀旗地要求下，借着人保工地物料，刘东升给村里免费建了有九间办公室会议室地村委会大院儿。尖顶砖房替代平顶土屋，村部儿也与民房一样与时俱新。程耀旗当上书记后，开始发展年轻党员。找刘东升，刘东升说自己不靠谱儿就推荐了兄弟东强。刘东强楞头青，程耀旗想着就发怵，不过不好驳了刘东升地面子，只好让刘东强写了入党申请书。写了入党申请书地刘东强，表面上跟程耀旗和气了许多。

指挥着三百多人造着人保公司地四栋宿舍楼，刘东升还是着急。着急自己个儿这建筑队队长，早一日升格为建筑公司总经理，好南下深圳干大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