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中,激射而出的血流在空中晃动着散开,砸在地面或草叶上,传来密集如雨点的“噼噼啪啪”溅落声,洒下一片腥红。
那人索性放开攀住枝杈的手,让身体被绳索倒挂在树上,虽只是这简单的动作,也加速了血流。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斩断脚上的绳子,身体朝下坠去。
此时屠魃就侧身躲在十余丈外一株不算很粗的树干后面,努力屏抑呼吸,心里知道,面对高手,绝不能乱跑,随便是飞刀或者投石都能轻轻松松要了自己小命。可若是藏身太粗的树干,一定会更容易被发现,反而不如这种普通粗细的树干来的安全,反正自己身材瘦小。
感觉呼吸的声音还是有点重,便努力冥想丹田,丹田中那皎如明月的纯元催动起来,呼吸果然平稳细巧了下来。
那人伤重落地,并未展开追捕,反倒是席地而坐,一手用力按压伤口,一边侧耳倾听。寻不到一点蛛丝马迹,便干脆开口朗声道:“小娃子,我知道你走不远,听着!咱和你没有深仇大恨,你自己出来,我饶你不死。你不出来,被我捕到,我必定断你一身筋腱,剐了你那小鸟,让你生不如死。快点!”
说道最后两个字,那人断喝一声,屠魃受到震慑,心神一颤,呼吸不稳,全身哆嗦起来。
那人似乎听到了一点动静,缓缓看向屠魃这边,随即勉力向这边慢慢爬过来,只是因为不敢触动到伤口,移动很慢。
屠魃不为所动,心中很确定,自己那一刺,绝对割断了那人的股动脉,而且抽刀之前的一剜,又破坏了周围的血管。这种快速失血下,不过几分钟而已,必然因失血过多而昏厥、死亡。而且,这个位置的血管上端在腹腔内,根本无法止血。
暗自告诫,要做的,就是在这几分钟之内,隐藏,躲避,不犯错误,不被对方临死拉了去当垫背的。
依旧极力调整呼吸,只觉得心跳声犹如擂鼓,神魂震荡,双腿不受控般哆嗦着,用力抓紧一根树枝才勉强站定。
那人但觉腿上血如泉涌,手指伸到伤口深处去,依旧阻不住血管喷血,不得不停下来,用匕首割破裤子去查看,只见腹股沟处一个两寸长的拐角形刀口,血肉翻开,此时手指压着,仍是血流如注。若是松开哪怕一点点,血便如同泉水般汩汩冒出。见此状况,心知是切断了大血管,如此失血下去,极快地便要亡命此地。若要起身追捕,恐怕人未抓到,自己几个呼吸的时间便会因失血殆尽而昏厥。
那人想到这里,无奈的摇摇头。已经感觉到屠魃就在不远处潜伏着,可眼前的十余丈,于他而言,犹如天堑般难以跨越。仰起头,慢慢地向屠魃所在方向爬过来,勉力维持淡定的声音喊道:“图……图财不害命!杀人的事我不干,那小子,赶快出来,大丈夫言有而信,都说了不要你命,便不会食言。出来!”
屠魃感觉到声音越来越近,心跳益发剧烈,强行闭紧双眼,深深呼吸。
纯元催动,耳目清明,能清晰地听到那人的逼近,八丈,五丈,三丈,……
屠魃蹙紧眉头,咬咬牙,悄悄脱下上衣,提在手里,深深吸上一口气,冥想丹田,纯元爆闪,猛然将衣服向左前方甩出,人却如箭般向右前方飞冲而去。
只听“嗖”的一声,一道身形瞬间扑飞而出,双手抓住衣服的一刹那,蓦然扭头向屠魃看来,却是身在空中难以改变方向。
屠魃也正边跑边侧头看过去,两人四目相对,却见那人并没有追过来,而是“咚”的一声直挺挺的脸面向下栽在了地上。
屠魃心头狂跳,躲入一株大树背后,露头看去,见那人趴在地上,浑身剧烈痉挛抽搐,知道必定是刚才倾力一扑,导致失血过多,开始陷入昏迷。
不再犹豫,一咬牙,“倏”地窜出,待到相隔丈余便拔地而起,凌空朝那倒地的身影掠去,右手反握二指锋,左手压在右手虎口之上,双手合力,狠狠一刀插在那人的脑后窝中。随即一溜翻滚,滚出一丈开外,变成单腿跪地,全神戒备。
良久,那人再没一点动静,屠魃身子一软,躺倒在地。突然又不放心,再度爬起来,凝神查看那人,见那人脑后插着二指锋,依旧一动不动。便起身捡起一块石头走近些,欲要砸向那人头颅,可想了想,又抛下了石头喃喃道:“别砸烂了,得看看到底是谁呢。”
举目四望,夜,寂静无声。可能是因为害怕,也可能是委屈,屠魃泪流满面,肩头抽搐,哭声呜咽,想让自己显得坚强些,抹去泪水,仰头望月。
少顷,屠魃跪坐在地上大喊:“有人吗?来帮帮我好吗?来人呀!来人呀!我杀人了!来人呀!”
手脚并用爬行几步,靠身在一株小树上,双眼模糊,语声哽咽,不知是向谁哭诉:“可他是强盗,我没有办法,呜……这就等于是战场上打仗,你死我活的……我也有什么办法……我不是坏人!真的!!”
好一会儿,壮起胆子走上前去,从那人脑后拔下二指锋,在那人衣服上抹干净。上前将那死人翻了个身,揪下遮面黑布。只见那死人二目圆睁,眼眶深陷,嘴也张开着,面目狰狞,满脸络腮胡子,浑身是血。
探手到那人袖中、怀里、腰里一阵掏摸,搜出二十余枚金币,又有一个小小包袱,也不细看,连同一个小药瓶,所有东西统统用那块蒙面黑布打了个小包袱,揣在了自己怀里。脱下那人的靴子翻了翻,果然还有东西,那是一块小巧的乌木牌,一面雕刻着一些奇怪的文字,另一面上镶嵌着一枚银制浮雕徽章,徽章图案是一个仰天长啸的狼头。都收起来,连同脖子上的吊坠,手指上的戒指都拔下来。
大营里有铁打的规矩,必须打扫战场,不能让敌人再寻回去。谁打死的,战利品就归谁,此事天经地义。
屠魃一边翻检东西,一边嘴里念叨着:“打扫战利,得来归己,不能遗漏,必须彻底,扫不彻底,等于资敌,这可是大帅编的顺口溜呢……”
捡起自己的上衣穿好,反身跑回方才搏命出刀的那株大树下,四下搜寻,药丸、慕神记首卷、另外一半二指锋、火柴、十枚铜钱、俪珠诸物一一找到收好,又爬到树上解下绳子。
再回到那死人身边,看看这地方靠近大路,便用力将那死人抬到一块大石后面,免得吓着了路人。一切搞定又急忙远路跑回河边,将脏了的上衣在河里洗了起来。
屠魃很懂得这个,沾了血,必须及时洗干净,时间长了可就洗不掉了。
一边洗一边流泪,嘴里念叨着:“山神爷爷在上,水神娘娘在下,我杀人了,我杀的是坏人,是强盗。那就不算杀人对吧?也应该不算犯罪对吧?杀强盗还应该有功呢对吧?求山神爷爷保佑,阿弥陀佛。求水神娘娘保佑,阿弥陀佛。”
洗罢,就着月光看去,衣服还算干净。便一路光着膀子,甩着、抖着那湿衣服,屠魃往县城方向走去。
屠魃心中忐忑,一路上始终警惕,防着再被人掳去了树上。
天已开始放亮,约莫五点刚过,贡县县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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